顾清淮拿起那个保温杯,入手是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冰冷。他鬼使神差地拧开杯盖——里面是空的,但杯口内侧边缘,残留着一圈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痕迹,像是长期盛放咖啡留下的印记。凑近闻,一股极淡的、属于黑咖啡的醇苦气息,混合着保温杯内胆特有的金属味道,钻入鼻腔。
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顾清淮的心跳突然加速,一个荒诞的想法瞬间掠过心头,但他立刻将其抛诸脑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傅砚辞那种人,怎么可能住在合租房里?还和自己成为室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将保温杯放回原处,动作略显慌乱,仿佛被烫到一般。内心好不容易平复的矛盾情绪,因为这杯子的冰冷触感和那丝熟悉的气息,又开始悄然波动。他倒了一杯水,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试图平息那股莫名的烦躁。
夜幕降临,窗外梧桐树的轮廓在路灯下若隐若现。新环境带来的新鲜感很快被孤独的寂静所取代。顾清淮靠在沙发上,翻阅着剧本,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脚踝处残留的轻微僵硬感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明显。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脚踝,关节深处传来一丝熟悉的、微弱的酸涩感。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顾清淮的身体立刻紧绷!剧本从手中滑落,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猛地抬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玄关的方向!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金属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摩擦声,在这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宛如惊雷!
顾清淮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剧本从突然失去力量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闷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却如同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膜嗡嗡作响。目光如同被焊死,死死锁定在玄关处那扇缓缓开启的门缝上!
门外走廊昏黄的光线,随着门缝的扩大,如同探照灯般刺破客厅的昏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一只黑色的、硬壳的登机行李箱率先被推了进来,轮子碾过门槛,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行李箱看起来风尘仆仆,边角处有几道细微的磨损痕迹。
紧接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室外深夜微凉的空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极其熟悉的消毒水气息,踏着那道光带,迈入了玄关。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整理因推箱子而有些凌乱的袖口。深灰色的羊毛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熨帖的深色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线条。侧脸轮廓在门口光线的映照下,冷峻而分明,下颌线绷紧,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感。
傅砚辞!
真的是他!
顾清淮的瞳孔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褪去,又猛地冲回,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像一尊被骤然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立在沙发前,连指尖都冰冷僵硬得无法动弹。呼吸停滞了,思维冻结了,只有那个荒谬的、如同噩梦般的名字在脑海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怎么会是他?!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傅砚辞?!那个在复健室里当众羞辱他、用冰冷针尖惩罚他的傅砚辞?!那个他恨之入骨、却又在深夜痛楚时被潜意识渴望的傅砚辞?!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间他为了逃避相亲、为了寻求一丝喘息而租下的合租房里?!还成了他那个“职业保密、长期出差、极少在家”的神秘室友?!
荒谬!可笑!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讽刺、最猝不及防的黑色幽默!
就在顾清淮被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时,门口换好鞋的傅砚辞,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客厅里的异样。他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许血丝和惯常的、拒人千里的冷冽,准确地、毫无偏差地,穿透客厅昏暗的光线,落在了僵立在对面的顾清淮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傅砚辞脸上的所有表情——那点残留的疲惫、整理袖口时的不经意、踏入家门时的惯性松弛——在看清顾清淮那张惊骇欲绝的脸庞时,如同遭遇了极寒的冰风暴,瞬间凝固!冻结!
他那双总是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能洞察一切细微变化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近乎空白的错愕!瞳孔在瞬间放大,映出顾清淮苍白而震惊的脸。他那线条冷硬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隔着布料,猛地蜷缩起来,指节用力到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顾清淮身上残留的、属于剧本油墨的淡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