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感应灯,因为长久的寂静,无声地熄灭了。客厅顿时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霓虹的微光,勾勒出两人僵立对峙的轮廓剪影。
傅砚辞站在玄关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顾清淮立在客厅光暗交界处,单薄的身影像一张绷紧的弓。
四目相对。震惊。荒谬。错愕。难以置信。还有那被猝不及防撞破的、各自深藏于心底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顾清淮眼中翻涌的恨意、委屈、难堪;傅砚辞眼底深处那瞬间碎裂的冰层下,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抑的什么……在昏暗中无声地碰撞、激荡、炸裂!
没有声音。没有质问。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如同命运嘲弄般的消毒水气味,无声地宣告着这场荒诞剧的开场。
玄关处那场足以将空气冻结成冰的四目相对,最终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沉默告终。
傅砚辞率先移开了视线。他脸上那瞬间的空白错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覆盖上一层比西伯利亚冻土更坚硬的冰冷。他没有开口询问,没有表达任何惊诧或愤怒,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再给顾清淮。他只是沉默地弯腰,将那只风尘仆仆的登机箱推进属于他的次卧,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门锁落下的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宣判的槌音。
顾清淮站在原地,直到次卧的门彻底隔绝了视线,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回沙发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撞得他肋骨生疼。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他怎么会和傅砚辞成了室友?!这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接下来的几天,合租屋陷入了一种极致微妙的冷战状态。像两个被强行塞进同一玻璃缸的刺猬,彼此都竖起最尖利的防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远的距离,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作息时间被刻意错开。顾清淮故意晚睡晚起,仅仅是为了避开可能在清晨出现的傅砚辞。而傅砚辞似乎也深谙此道,他的存在感低得如同幽灵。次卧的门总是紧闭着,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深夜,顾清淮会听到门内传来极其微弱的纸张翻动声,或者笔记本电脑键盘被敲击的、极其克制的嗒嗒声,转瞬即逝,让人疑心是错觉。
公共区域成了无声的战场。厨房的料理台光洁如新,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客厅的沙发保持着顾清淮离开时的角度。唯一的交集,发生在那个双开门的大冰箱里。
冰箱内部宽敞得近乎奢侈,却空荡得可怜。顾清淮这边,只有几瓶矿泉水孤零零地立着,还有一小盒被他遗忘在角落、即将过期的酸奶。而傅砚辞那边,更是简洁到极致——几瓶没有任何标签、只有透明玻璃瓶身的苏打水,冰冷地排列着,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中间巨大的隔层空无一物,像一条无形的、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
这天下午,顾清淮窝在客厅沙发里看新剧本,看得头昏脑涨,口干舌燥。他起身去厨房倒水。刚拧开一瓶矿泉水,就听见次卧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顾清淮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厨房门口的地板。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规律,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傅砚辞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他似乎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身上还是那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一丝不苟,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脸,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柔和了眉宇间过于冷硬的线条,却衬得那双眼睛更加幽深莫测。
他像是没看到厨房里的顾清淮,径直走向冰箱。拉开门,冰箱内冷白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目标明确,伸手去拿他那边最外侧的一瓶苏打水。
厨房的空间不算小,但两个成年男人站在这里,空气仿佛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消毒水混合着顾清淮手中矿泉水微弱的塑料味,还有傅砚辞身上传来的、极淡的须后水清冽气息,无声地碰撞、交织。
沉默像一块巨大的、湿冷的抹布,堵住了两人的口鼻。
顾清淮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疼,握着水瓶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怕是最愚蠢的寒暄!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傅砚辞拿着苏打水的、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开,落向冰箱里自己那盒可怜的酸奶。
“那个……”顾清淮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酸奶……快过期了。”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什么蠢话?!
傅砚辞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拿着苏打水,缓缓直起身,冰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顾清淮脸上。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让顾清淮无所遁形。他似乎在评估顾清淮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背后隐藏的意图。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