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傅砚辞终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算是回应。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然后，他拿着那瓶冰凉的苏打水，侧身，从顾清淮身边擦肩而过。距离很近，近到顾清淮能闻到他身上须后水更清晰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咖啡醇香？他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次卧。
“砰。”又是那一声轻响，将顾清淮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顾清淮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冰凉的矿泉水瓶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僵硬的手指滑落。他低头看了看冰箱里那盒被点名的酸奶，又看了看傅砚辞离开的方向，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更深重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像是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狠狠砸在了冰冷的、毫无反应的铁壁上。
几天后，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席卷了城市。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顾清淮原本计划出门去见导演谈一个新剧本，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家里。
他窝在客厅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屋外的雨声和屋内死寂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更添了几分压抑。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烦躁的脸。电量告急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该死！充电线呢？顾清淮在沙发缝里摸索半天无果。他记得昨晚好像在主卧床头柜上充电来着？他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向自己的主卧。
主卧里光线有些暗。顾清淮走到床头柜前，果然，充电线缠绕在台灯底座上。他俯身去解。就在他扯动充电线时，不小心带倒了旁边一摞他随手放着的、从书房拿过来的几本用来垫高电脑的厚重书籍。
“哗啦——！”几本书重重地砸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清淮低咒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捡。都是些他拍戏时买的专业书籍，有表演理论，也有心理学相关的。他一本本捡起来，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当捡到最底下那本硬壳精装、深蓝色封面的《骨科手术学进阶图谱》时，他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书。他的书没有这么专业的。
一个荒谬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难道是傅砚辞的？他怎么会把书放在自己房间？不对……顾清淮仔细回想，这摞书好像是他前两天去书房找书时，从书房书柜最下层随手抽出来垫电脑的。当时没细看，只挑了几本最厚最硬的。
他下意识地翻开这本厚重图谱的硬壳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专业术语和复杂的人体骨骼解剖图，看得人头晕眼花。这书……傅砚辞会看？顾清淮撇撇嘴，准备合上。
就在书页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浅黄色纸张，从书页中间滑落出来，轻飘飘地掉在地毯上。
顾清淮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那张纸。不是印刷品，像是……手写的？
鬼使神差地，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纸张很普通，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他迟疑了一下，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和某种莫名预感的冲动驱使着他，缓缓将纸张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凌厉而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如同刀刻斧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气质——是傅砚辞的字！
顾清淮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像是做贼一样，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外面只有哗哗的雨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几行字上：
拆石膏日。骨头刚接上，韧带缝线还没拆透，就敢乐？蠢得没边儿。得砸醒他。用最坏的结果。“瘸子。”“告别舞台。”“二次手术。”词儿像冰坨子，一根根砸过去。看着他眼里的光噗一下灭了，脸刷白，手指揪着裤子。行，要的就是这个。怕了才知道厉害。哄孩子那套对他没用。康悦那姓林的，手太软。看他勾个脚背都龇牙咧嘴，动作小得像蚂蚁爬。废物。这点痛都忍不了，后面怎么熬？地狱才刚开门。
路过复健室。落地窗像个大玻璃缸。一眼就看见他了。对着机器较劲，脸白得跟纸糊的，汗珠子滚下来，动作又笨又倔。眼神空的，又像憋着一股邪火。然后，他看过来了。隔着一层玻璃，十几米，阳光晃眼。我看到了他瞳孔猛地一缩。没停。视线滑过去，继续跟旁边人说话，点头，转身走。脚步得绷住，不能乱。余光里：他动作停了。整个人像被钉在那儿。几秒后，机器突然发疯似的动起来！幅度、力度都猛地往上蹿！汗瞬间透了他后背！那康复师在拦？拦不住。他咬着后槽牙的劲儿，又倔又…他妈的蠢！胃里像被谁不轻不重捣了一拳。闷痛。不是心疼。是烦！骨头才刚长上！韧带还嫩着！这么蛮干是想彻底废了吗？！蠢货！转身走得飞快。怕再慢一秒，会冲进去把他从机器上薅下来。“悬丝症候群”…这词儿冒出来，真他妈贴切。他就是那根悬在高处的丝，晃晃悠悠，底下是黑窟窿。我呢？是那个明知道该一刀剪了清净，手却僵在半空的人。得把门焊死。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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