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的过程沉默而漫长。只有水流哗哗的声响和两人交织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水汽蒸腾，模糊了界限，也模糊了那些尖锐的过往。当傅砚辞用宽大的浴巾将顾清淮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时，顾清淮几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皮肤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傅砚辞将他打横抱起，走出浴室。顾清淮的身体很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温软的、带着水汽的云。傅砚辞将他轻轻放在主卧柔软的床上，用干燥温暖的被子将他仔细裹好。
就在这时，傅砚辞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顾清淮裸露在被外的额头。
滚烫！那温度如同烧红的炭火，瞬间灼痛了傅砚辞的指尖！
傅砚辞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俯身，一只手探向顾清淮的额头，另一只手熟练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去摸脉搏。掌心下传来的温度高得惊人！脉搏跳得又急又快，呼吸也变得有些灼热而急促！
发烧了！而且温度很高！
冰冷的暴雨，情绪的剧烈崩溃，身体的极度虚弱……所有的因素叠加，终于击垮了顾清淮本就还在恢复期的身体！
“该死！”傅砚辞低咒一声，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刚刚因温情而升起的柔软瞬间被医生的本能和更深沉的担忧取代。他迅速转身冲出主卧，片刻后拿着家用医药箱和电子体温计冲了回来。
“嘀——”体温计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38.9℃。
傅砚辞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动作利落地打开医药箱，取出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去厨房倒了温水。回到床边，他小心地扶起顾清淮滚烫无力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清淮，张嘴。”傅砚辞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将药片送到顾清淮唇边。
顾清淮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水汽氤氲的眸子里一片茫然，似乎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抗拒着唇边的异物，微微偏开头。
“听话！”傅砚辞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强势，捏着药片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他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顾清淮的后颈，声音又放低放缓，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了。”
或许是那低沉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声音起了作用，或许是身体深处对“傅医生”指令的本能服从，顾清淮终于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傅砚辞迅速将药片送进他口中，又立刻将水杯凑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水。
看着顾清淮喉结滚动，将药片艰难咽下，傅砚辞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他将顾清淮轻轻放回枕头上，替他掖好被角。然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在昏黄的床头灯光映照下，傅砚辞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床边。他默默注视着蜷缩在被窝里的顾清淮。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因高烧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而灼热，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投下脆弱的阴影。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顾清淮，脆弱得如同一碰即碎的琉璃。
傅砚辞伸出手，用指腹轻柔而谨慎地擦去顾清淮额角渗出的细汗。指尖感受到的滚烫温度，如同针刺般刺痛他的心。一种复杂的情绪，包括心疼、自责以及一种更深层、更陌生的守护欲，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几乎让他窒息。
他拿起浸透冷水的毛巾，轻轻敷在顾清淮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顾清淮在昏睡中无意识地缩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如同幼猫般的呻吟。
傅砚辞的动作突然停顿。他保持着敷毛巾的姿势，静止不动，仿佛被点穴一般。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顾清淮皮肤的滚烫和那声呻吟带来的微颤。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背脊挺直，如同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守护雕像。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顾清淮潮红不安的睡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医生对病人的关切、肇事者对受害者的愧疚、窥视者对猎物的羞耻……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的、强烈而炽热的、名为“顾清淮”的情感，终于冲破了冰封的河床，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咆哮奔流。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减弱，细雨轻敲着玻璃窗。房间内，只有顾清淮灼热的呼吸声和傅砚辞守在床边，如同磐石般沉默而专注的轮廓。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浮标，被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向上牵引。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熟悉得让顾清淮心头莫名一颤。这不是医院里那种浓烈刺鼻的味道，更像是……某种衣物柔顺剂，或者是……那个人身上特有的、如同印记般的气息。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柔软却陌生的床垫，支撑感很好，但绝非他主卧的那张。盖在身上的被子，质地厚实而干燥，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同样陌生。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而疼痛，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清晰的刺痛。身体仿佛被拆解重组，肌肉深处泛着酸软无力，尤其是右腿脚踝处，残留着大病初愈后的沉重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