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凉干燥的手背触碰到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顾清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闪。
“还有点低热。”傅砚辞收回手，眉头微蹙，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属于医生的冷静判断，但那份冷硬之下，似乎又包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关切，“喉咙疼？”
顾清淮点了点头，想开口，却只发出一个沙哑的气音：“嗯……” 喉咙的刺痛让他蹙起了眉。
“别说话。”傅砚辞立刻道，阻止了他发声的动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床上的顾清淮。“躺着别动。”
他转身走出了卧室。片刻后，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碗走了回来，碗里盛着大半碗熬得浓稠软烂、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白粥。碗边还放着一个白瓷勺。
傅砚辞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唇边极其自然地吹了吹，然后才递到顾清淮唇边。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尴尬。
“温度刚好。”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落在勺子里微微晃动的白粥上，没有看顾清淮的眼睛。
顾清淮看着唇边那勺冒着氤氲热气的白粥，又抬眼看了看傅砚辞平静无波的侧脸。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这一幕，与昨夜暴雨中的狼狈拥抱、浴室里的笨拙清洗、以及床边彻夜的守护，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梦幻的割裂感。
他张开了嘴。温热的、软糯的白粥滑入口腔，带着纯粹的米香，温柔地抚慰着干涩灼痛的喉咙。吞咽时虽然依旧刺痛，但那点温热却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种奇异的、熨帖心肺的暖意。
傅砚辞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稳定而耐心。顾清淮沉默地接受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傅砚辞拿着勺子的手——那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握着手术刀拯救他、也曾写下无数个他名字的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的轻微脆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昨夜那场撕裂一切的暴雨，那场惊心动魄的奔逃和拥抱，那些绝望的眼泪和冰冷的针尖……仿佛都被这晨光中一碗温热的粥，无声地熨平了褶皱，隔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提及那张被雨水冲走的纸页，也没有提起那场暴雨中的狼狈相拥。
只有一碗粥的温度，一个默许的触碰，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流转的平静。那些尖锐的棱角，那些冰冷的隔阂，似乎在这晨光与粥香里，悄然溶解，化作了某种更复杂、也更贴近的……东西。
如同悬着的丝线，在风暴之后，并未断裂，反而被晨露浸润，折射出温润而坚韧的光泽，无声地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暴雨冲刷过的城市，空气里残留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透过云栖苑合租屋敞开的窗户，丝丝缕缕地渗入。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温暖明亮的几何图形。屋内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微妙的静谧。像被按下了消音键，那些无形的、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尖锐棱角和冰冷隔阂，仿佛被昨夜那场疾风骤雨和一碗温热的粥悄然溶解，沉淀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
无需刻意接近，无需多余的话语。生活宛如两条原本各自奔流、互不相干的溪流，在某个交汇点被迫汇入同一河道。经过一番剧烈的碰撞和混浊之后，水流逐渐平缓，泥沙沉淀，水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动的清澈。
顾清淮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但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虚弱感仍旧存在。他裹着薄毯，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一角，手中捧着新剧本，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不时地望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傅砚辞背对着客厅，正忙碌于料理台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背影挺拔而宽阔，动作间透露出医生特有的干净利落。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冲刷着什么，发出哗哗的声响。他在洗杯子？还是洗水果？顾清淮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专注的背影在晨光中，少了平日里的冷硬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馨气息。
顾清淮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剧本的页角。剧本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昨夜傅砚辞喂他喝粥时低垂的眉眼，以及今晨他伏在床边沉睡时毫无防备的疲惫侧脸。心口的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浸泡着，既柔软又膨胀。
就在这时，傅砚辞结束了厨房的忙碌。他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碗走了出来，碗里盛着切好的、红艳欲滴的草莓和几片新鲜的奇异果。他步履沉稳地走到沙发前，没有看顾清淮，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个玻璃碗放在了顾清淮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碗底与木质茶几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嗒”。
顾清淮的目光从剧本上抬起，落在眼前那碗色彩鲜艳的水果上。草莓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奇异果的翠绿散发着清新的气息。他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傅砚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