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却不再冰冷,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层温软的茧,包裹着两人。顾清淮偶尔从剧本中抬起眼,目光会不经意地掠过沙发那头。傅砚辞闭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暖黄的阳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上,柔和了那些过于锋利的线条。他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似乎淡了一些,紧抿的薄唇也放松了,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深沉的疲惫。
顾清淮的心跳,在静谧中,悄然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的、带着点暖意的安宁感,悄然在心底弥漫开来。他重新低下头,看剧本上的字,却觉得那些字迹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时间在无声的陪伴中静静流淌。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由明亮的金黄转为温柔的橘红。
顾清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终于合上了剧本。他抬眼看向沙发另一头。傅砚辞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他睡着了。
阳光已经移开,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客厅的温度似乎也降下来一些。
顾清淮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平日里掌控一切、冷静疏离的傅医生,此刻卸下了所有盔甲,像一头在安全巢穴里陷入深度睡眠的猛兽。那微微蹙着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骨分明,指节处有长期握持手术器械留下的薄茧。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顾清淮心头。是感激?是那根“悬丝”被无声牵动的悸动?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想要守护这点脆弱的冲动?
他动作极轻地站起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一只灵巧的猫。他走到次卧门口,轻轻推开门。傅砚辞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得近乎刻板,床铺一丝不苟。他走到床边,拿起搭在床尾的一条深灰色薄毯——材质柔软厚实,像是羊毛混纺的。
拿着毯子,顾清淮走回客厅。他停在熟睡的傅砚辞面前,微微俯身。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屏息的专注。他轻轻抖开薄毯,像展开一面无声的旗帜。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将毯子盖在了傅砚辞的身上。
毯子落下,覆盖住他宽阔的肩背和搭在扶手上的手臂。顾清淮的手指在毯子边缘停留了一瞬,指尖隔着柔软的羊毛,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透过衣料传来的、沉稳而温热的生命力。他的目光落在傅砚辞沉睡的脸上,看着他因为毯子带来的温暖而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沙发里更深处埋了埋,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丝。
顾清淮的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直起身,没有停留,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主卧,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彻底的寂静。只有傅砚辞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在薄毯温柔的包裹下,显得格外安稳。
晨曦的光线比平日更早地穿透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洒下明亮的光斑。
傅砚辞的生物钟向来准确无误。他的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苏醒。最初察觉到的,并非晨光,而是覆盖在身上的、异常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以及一种……陌生却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是阳光晒过的羊毛,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属于顾清淮身上那干净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
他的睫毛浓密,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
视野尚有些模糊。他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薄毯。那是他卧室里的那条。
记忆瞬间涌回。昨晚……他端着椰奶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窗外的天色,聆听着旁边翻动纸页的沙沙声……然后,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毯子是谁盖的?
答案不言而喻。
傅砚辞的目光落在身上那条被仔细盖好的毯子上,毯子的边缘被妥帖地掖到了他手臂下方。他缓缓坐起身,薄毯滑落,堆积在腰间。他低头看着那条毯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毯子柔软厚实的表面。指尖的触感温热,仿佛还残留着昨夜覆盖其上的、另一个人的体温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无声的关切。
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带着细微的、冰凉的刺痛感,缓缓淌过他被理智和冷漠外壳包裹的心脏。那感觉不强烈,却异常顽固,驱散了清晨惯常的冷硬。
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主卧紧闭的房门。里面的人应该还在沉睡。
傅砚辞沉默地站起身,将滑落的薄毯仔细地叠好。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他特有的、一丝不苟的利落。叠好的毯子方正挺括,像一件刚刚熨烫好的白大褂。他没有立刻将毯子拿回次卧,而是将它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中央——那个顾清淮最常坐的位置旁边。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走向厨房。冰箱门被拉开,冷气涌出。他那边的隔层里,昨天顾清淮放进去的那盒椰奶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盒。旁边那盒蓝莓倒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