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密闭的金属空间。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滞。傅砚辞站在靠里的位置，顾清淮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电梯顶灯惨白的光线落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轿厢壁上。只有电梯运行时的轻微嗡鸣声在耳边萦绕。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同于之前的冰冷隔阂，而是被一种更加微妙的、混杂着尴尬、心知肚明和隐秘悸动的气流所填充。
顾清淮的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电梯壁上映出的傅砚辞的身影——他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目光平视着前方紧闭的电梯门，下颌线微微绷紧。顾清淮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沉稳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的袖口。
傅砚辞的目光似乎也在电梯壁上停留了一瞬，掠过顾清淮微微绷紧的侧影和那无意识摩挲袖口的手指。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放轻了一些，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蜷缩了一下。
“叮——”一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滑开。
如同得到特赦令，顾清淮几乎是立刻迈步走了出去，步伐比平时快了一些。傅砚辞紧随其后，步伐依旧沉稳。
单元门外，阳光明媚。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顾清淮去路口打车，傅砚辞去地下车库取车。
“走了。”顾清淮匆匆丢下一句，没有回头，脚步加快。
“嗯。”身后传来傅砚辞低沉的回应。
顾清淮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空车。他弯腰坐进车内，就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眼角余光捕捉到傅砚辞那辆熟悉的黑色SUV从地下车库驶出，平稳地融入了清晨的车流，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他靠在出租车后座，深深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电梯里那短暂而折磨的几分钟，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脸颊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而心中那股隐秘的悸动却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仁和医院门诊大楼，上午九点，正值人流高峰。消毒水的气味与各种药味、汗味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导诊台的电子叫号声、孩童的哭闹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共同构成了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骨科专家诊区相对安静。傅砚辞的诊室外，候诊椅上坐着几个等待叫号的患者。诊室门紧闭，门上挂着“傅砚辞主任医师”的铭牌。
诊室内，气氛却并不如门外那般平静。
傅砚辞坐在宽敞的诊桌后，白大褂一尘不染，衬托出他冷峻的面容。他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皱巴巴的夹克，头发油腻，脸色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愤怒地瞪着他。男子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几乎要将唾沫喷到傅砚辞脸上。
“姓傅的！你给我解释清楚！”男子的声音嘶哑而激动，带着浓重的口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爹来的时候还能走两步，现在呢？！彻底瘫了！动都动不了！你告诉我这叫治好了？！这就是全国顶尖的专家？！我呸！庸医！你就是个骗子！”
傅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穿透对方的愤怒，直击问题核心。他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将桌上的影像报告和手术记录向前推了推，声音冷冽如冰：“你父亲送来时，是严重的腰椎爆裂性骨折，椎管内骨块压迫脊髓神经。手术指征明确，风险已提前告知。手术非常成功，解除了压迫。术后复查影像显示，骨块位置良好，神经压迫已解除。”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分量。
“胡说！”男子根本不看报告，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笔筒都跳了起来，“解除压迫？解除压迫我爹怎么动不了了？！我看你就是手术做坏了！把神经给我切断了！我要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赔钱！必须赔钱！”
“神经功能恢复需要时间，个体差异很大。你父亲高龄，基础疾病多，恢复期本就漫长。”傅砚辞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更加冷冽了几分，“术后肌电图显示神经传导存在，证明神经连续性完好。目前的瘫痪状态，是脊髓休克期表现，配合康复训练，有恢复可能。”
“可能？！我要的是现在就能下地走！”男子更加激动，唾沫横飞，“少拿这些专业术语糊弄我！什么休克期！我看就是你们手术失误的借口！我告诉你，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说法，老子跟你没完！” 他一边吼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身体几乎要扑到傅砚辞身上。
诊室外的护士听到动静不对，已经紧张地凑到了门口。
就在这时，男子似乎被傅砚辞那冰冷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物件般的眼神彻底激怒！他猛地抓起诊桌上一个用来压病历的、沉重的玻璃镇纸！
“庸医！去死吧！” 男子目眦欲裂，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沉重的玻璃镇纸狠狠砸向傅砚辞的头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