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回家了

傅砚辞没有使用轮椅，而是小心地搀扶着顾清淮走进门。顾清淮的步伐虽然缓慢，但还算稳健。他环顾着久违的家，目光掠过熟悉的陈设，最终停留在阳台外明媚的阳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这深呼吸仍带着胸腔深处一丝微妙的、不同于以往的滞涩感，但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我们回家了。”傅砚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和，带着如释重负的暖意。他扶着顾清淮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自然地在他腰后放了个软垫（旧伤习惯），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嗯，我们回家了。”顾清淮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温热，抬眼看向傅砚辞，露出一个久违的、带着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傍晚，天空毫无预警地飘起了细密的春雪。雪花不大，纷纷扬扬，在暮色和城市灯光的映衬下，轻盈而温柔。

傅砚辞拿来一条柔软的羊毛毯，仔细地盖在顾清淮的腿上。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调整了一下躺椅的角度，示意顾清淮过来。他小心地扶着顾清淮在躺椅上坐好，确保他舒适，自己则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很自然地握住了顾清淮微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下雪了。”顾清淮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轻声说。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这温柔的春雪，看到了那个寒风凛冽、充满离别和未知恐惧的冬天。

“嗯，春雪。”傅砚辞应着，目光却温柔地落在顾清淮的侧脸上，未曾移开。

顾清淮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转过头。傅砚辞的眼中没有了初见时的冷峻，没有了手术台前的绝对掌控，也没有了除夕夜归家时的惊涛骇浪。此刻，那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经历过风暴后的宁静港湾，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仿佛顾清淮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历经千辛万苦守护下来的最珍贵的奇迹。

“砚辞，”顾清淮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以后…可能没法拍那些需要跑跑跳跳的戏了。” 身体的限制，他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更清晰。这不是沮丧，而是平静地接受现实。

傅砚辞的心被温柔地填满。他看着顾清淮眼中那抹淡淡的、关于职业转折的遗憾，以及更深处的豁达与平静。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顾清淮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我知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但这真的没关系。”“顾清淮，”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你的才华和光芒，从来就不只存在于追逐和奔跑里。”“它在这里，”傅砚辞的手轻轻按在顾清淮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的头，“和这里。”“你活着，健康地、平安地在这里，”他握紧了顾清淮的手，两枚素圈戒指轻轻相碰，发出细微却坚定的轻响，“就是命运给我最大的恩赐，是我唯一的归处。”“这就足够了。”

一股暖流瞬间冲上顾清淮的眼眶，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深刻理解、被全然接纳、被如此珍视的巨大幸福和释然。傅砚辞的话语，如同最温暖的泉水，彻底洗去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关于“失去”的阴霾。

傅砚辞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将一个无比珍重、无比温柔的吻，如同飘落的春雪般，轻柔地落在了顾清淮温暖而柔软的唇上。

这个吻，没有掠夺，只有无尽的感恩、爱恋和一个关于未来的、宁静的承诺。

窗外，春雪无声飘落，温柔地覆盖着城市，仿佛在轻轻抚平过去的伤痕，也预示着新生。窗内，暖黄的灯光下，两人静静依偎。傅砚辞宽厚的手掌依旧稳稳地包裹着顾清淮的手，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顾清淮的呼吸或许不再能支撑他奔跑如风，他的职业道路也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傅砚辞的心中，也永远留存着未能让爱人毫发无损的遗憾。

但，那又如何？悬丝已断，归途已明。他们共同穿越了死亡的阴影，踏过了舆论的荆棘，熬过了瘟疫的寒冬。此刻，在这飘洒着温柔春雪的窗前，在彼此交融的温暖呼吸中，在对方眼眸深处那无需言说的理解、接纳与深沉爱意里，他们找到了比完美的体能、比特定的舞台、比世间一切喧嚣浮华都更珍贵千倍万倍的东西——

是经历劫难后，掌心相贴的安稳心跳。是深知彼此界限，却依旧选择携手同行的坚定。是这烟火人间里，独属于他们的，虽有限制却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圆满。是家，是爱，是历经风雪后，终于抵达并紧紧握住的归宿。

春雪初霁，云栖苑的阳台上，龟背竹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着新鲜的绿意。顾清淮坐在舒适的躺椅里，腿上盖着薄毯，看着傅砚辞在厨房里忙碌早餐的背影。阳光勾勒着他肩背的线条，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偶尔闪过一道微光。胸腔深处那丝熟悉的、细微的滞涩感依旧存在，提醒着他身体的变化，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对当下这份安宁的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