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能灼伤灵魂的视线,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最后一丝狼狈。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沙哑,从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
叶舒阳“有” 。
一个字,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短暂的停顿,如同等待宣判的漫长死寂。
叶舒阳“……我也想你”。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寂静的房间里砸出巨大的回响。它们代表着彻底的缴械投降,是尘封心事的决堤,是压抑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后,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的坦白。
我以为,这迟来的、微弱的回应,会是结束这场深夜拷问的休止符。我以为,这坦白的瞬间,能换回片刻的喘息,能让他紧绷的身体和灼人的目光稍稍退却。
我错了。
就在“想你”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在空气里的刹那,一片温热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阴影,毫无征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骤然覆压下来!
厉南洲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的唇上。
那不是温柔的试探,也不是缱绻的缠绵。它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近乎粗暴的力道,不轻不重地碾压下来,更像是某种情绪的宣泄口。唇齿间传递来的,是浓烈的、翻江倒海般的泄愤。
怨我当年的离开?怨我白天的闪躲?怨我此刻才肯吐露的真心?还有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抱怨,抱怨这该死的分离,抱怨这重逢的煎熬,抱怨我让他等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
这细密又久违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的神经。大脑嗡地一声,彻底断了片。意识被抽离,只剩下唇上那滚烫、霸道、带着惩罚意味的碾压感,和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近在咫尺地喷在我的脸上。
就在我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几乎要窒息在这复杂汹涌的情绪浪潮中时,一点突兀的、温热的湿润,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我紧闭的眼睑下方。
紧接着,又是一点。如同滚烫的雨滴,砸在冰冷的石面上。
我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模糊的光线,看到厉南洲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双总是锐利或带着控诉的眼睛,此刻竟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而更多的、滚烫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最终重重地砸在我的皮肤上。
那感觉,诡异又震撼。
起初,像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在干燥的棉花上,只晕开一小块深色的、带着灼痛的印记。我是那块被猝然浸湿的棉花,僵硬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属于他的悲伤。
然而,这只是开始。
那压抑了太久的闸门,仿佛在我那句“我也想你”的催化下,终于彻底崩毁!
厉南洲的眼泪,不再是一滴一滴,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大颗大颗,滚烫而沉重,带着咸涩的气息,失控地砸在我的脸颊、颈侧,甚至滑进我的鬓发。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紧贴的唇齿间溢出,破碎不堪。
他的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用力,带着一种绝望般的吮吸和啃噬,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融入骨血。而他的泪水,却如同盛夏的暴雨,毫无节制地倾盆而下。
我被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浸泡了。
浸泡在这片由厉南洲滚烫的泪水、灼热的呼吸、霸道的亲吻和破碎的呜咽所组成的、名为“厉南洲”的、惊涛骇浪的海洋里。
咸涩的液体糊满了我的脸颊,他的重量沉沉地压着我,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将我锁死。那汹涌的泪水和失控的吻,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冲刷着我的感官,淹没着我的理智。
冰冷的泪水与滚烫的吻和体温交织,窒息与心痛并存。
我仿佛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也失去了挣扎的意愿。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滔天的巨浪,感受着身体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下沉,意识在汹涌的漩涡里逐渐模糊……
快要沉溺了。
在这片由他无尽的思念、积压的怨怼、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失控的悲伤共同汇成的、深不见底的海洋里,心甘情愿地……沉溺下去。
咸涩的泪水早已浸透了我的脸颊和颈窝,他滚烫的呼吸夹杂着压抑的呜咽,还在断断续续地灼烫着我的皮肤。那汹涌的悲伤如同无边的海潮,似乎要将我们两人都彻底吞噬。
叶舒阳“南洲…”
我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无力又酸涩的沉重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索性,我不再徒劳地试图去擦拭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泪水。攥在手里、早已被揉皱浸湿的纸巾被我泄气般地扔到了一边,轻飘飘地落在凌乱的床单上。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抬起双臂,穿过他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坚定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揽住了他的脖子。
微微用力,将他那颗沉甸甸的、满是泪水的脑袋,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按向我的颈窝,更深地藏进我的怀抱里。我的手掌抚上他湿漉漉的后脑勺,指尖陷入他微凉的发丝,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将他整个上半身都圈禁在自己胸前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完全接纳的拥抱,似乎让他紧绷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我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滚烫的躯体猛地一颤!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委屈的控诉,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直接闷在了我的颈侧皮肤上:
厉南洲“……混蛋”。
声音含糊不清,却像带着倒刺的小钩子,狠狠地刮过我的心尖。
叶舒阳“是是是,我混蛋” 。
我立刻顺着他的话低声应和,下巴轻轻蹭着他被泪水濡湿的鬓角,手掌在他紧绷的背脊上笨拙地、一下下地轻拍着,试图抚平那剧烈的震颤,
叶舒阳“都是我的错,好不好?别哭了…再哭眼睛要肿成桃子了…”
我放软了声音,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笨拙的哄劝词汇,像安抚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孩子。
可怀里的厉南洲,只是更深地把自己埋进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安全的宣泄口,流得更加汹涌,很快就在我肩颈的衣料上晕开更大一片深色的冰凉。
他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箍着我的腰,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力气大得惊人。
心口被这无尽的悲伤和依恋堵得发慌。我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他发烫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哽咽,小声说道:
叶舒阳“南洲,别难过了…看见你这样…”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叶舒阳“…我比你还难过”。
这句话,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倏地丢进了沉默的油里。
怀里的人猛地一僵!
下一秒,厉南洲倏地抬起了头!
那张被泪水彻底洗刷过的脸,在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里显得异常苍白脆弱,眼尾和鼻尖都泛着浓重的红。湿漉漉的睫毛黏连在一起,下面那双通红的眼睛,却像是被点燃了某种倔强的火焰,直直地瞪着我,带着一种被冒犯般的、孩子气的愤怒:
厉南洲“你不许难过”!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气却斩钉截铁,近乎蛮横,
厉南洲“你凭什么难过?…你不配”!
那“不配”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狠,像是带着某种赌气的、报复性的宣言,掷地有声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