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风雪

##**1. 药盒里的星星**

十二月第一个寒潮来临的清晨，林媞在课桌里摸到温热的保温杯。杯身贴着的便利贴上画了歪歪扭扭的星星，沈幕的字迹被水汽洇开：「红糖姜茶，喝到底有惊喜。」

最后一滴琥珀色液体滑入喉咙时，银勺碰触到杯底。捞出来是颗锡纸折的五角星，展开后露出蓝色圆珠笔的字迹：「今天零下三度，戴我织的围巾。」

林媞抬头看向前排。沈幕正被英语老师点名朗读课文，耳廓通红地念着“eternal winter”，右手却背在身后比了个剪刀手。灰金交织的围巾贴着她的下巴，新长出的发茬摩擦着羊毛纤维，细密的痒意一路蔓延到心尖。

##**2. 初雪警报**

气象台发布暴雪预警时，沈幕正往林媞的保温杯里添新熬的梨汤。广播突然刺啦作响：“…请走读生即刻离校…”

走廊瞬间被奔跑的学生塞满。林媞在储物柜前摸索围巾手套，却见沈幕逆着人流挤来，怀里抱着她的羽绒服：“车棚积雪太深，我送你。”

风雪像无数冰针扎在脸上。沈幕把林媞的背包甩到胸前，转身蹲下：“上来。” 她迟疑地攀上少年单薄的脊背，羽绒服下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我是不是…太重了？”

“是书包里的习题册太重。”沈幕把她往上颠了颠。雪粒子钻进他后颈，在温热的皮肤上融成水痕。林媞把围巾分出一半裹住他的耳朵，金线银杏叶蹭过少年通红的耳垂。

##**3. 雪困便利店**

离小区还有三百米，风雪已封住去路。沈幕护着林媞躲进便利店，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时，货架上的泡面桶正簌簌震动。

“预计持续六小时。”店员指着电视里的红色警报。

暖风机嗡嗡作响，林媞捧着关东煮看窗外混沌的天地。沈幕忽然从冰柜拿来两盒草莓牛奶，插好吸管推到她面前：“化疗时你说想喝这个。”

冰凉的甜滑入喉咙，林媞想起半年前在移植仓的日子。那时窗外也是这样的风雪，她咬着被角咽下催吐药，手机里存着沈幕偷拍的7号银杏树——光秃的枝桠挂着冰凌，像盛满星屑的琉璃盏。

“看！”沈幕忽然指向收银台。店员正给流浪猫的纸箱垫暖宝宝，橘猫尾巴扫过林媞的小腿，留下湿漉漉的凉意。

##**4. 借宿的夜晚**

路灯亮起时积雪已没过膝盖。沈幕拨开第十七个未接来电：“我爸说隧道塌方…你家方便借宿吗？”

暖气充足的客房里，林媞翻出父亲的睡衣。沈幕挽着过长的裤脚出来时，林媞正用镊子夹起他羽绒服里的银杏叶——是从她围巾上掉落的金线叶子。

“这个…我帮你补回去。”

“别动。”沈幕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台灯光晕里，少年取出随身的针线包。林媞看着他穿针引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细针，在灰绒布上绣出半片银杏叶的轮廓。暖黄的光爬上他低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小片颤动的阴影。

“另外半片在这里。”沈幕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内衬上金线绣的叶脉。林媞的指尖悬在纽扣上方，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5. 暴雪里的微光**

深夜，林媞被骨痛惊醒。摸黑找止痛药时，客房门缝漏出光亮。

沈幕蜷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映亮他疲惫的脸。屏幕上开着协和医院的交通路线图，标签密密麻麻：“带轮椅通道的地铁口”“无台阶的出租车上车点”…

止痛药铝板刮擦声惊动了他。沈幕像弹簧般蹦起：“是不是腿又抽筋？”没等回答，他已经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脚踝。

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穿透棉袜。林媞看着他熟稔地按摩足三里穴位，突然问：“清华的保送考试…是明天吧？”

揉捏的手停顿了一秒。“取消了。”沈幕低头把她的裤脚掖好，“雪太大。”

窗外风雪呼啸，林媞却听见银杏果在玻璃罐里浮动的轻响。她将止痛药放回药盒，那里静静躺着沈幕分装好的彩色药片，每格都塞着锡纸折的星星。

##**6. 迟到的日出**

清晨五点，风雪初歇。林媞裹着毯子站在落地窗前，看见沈幕在楼下堆雪人。两个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矮些的戴着绒线帽，高的围着金灰围巾。

“像不像我们？”沈幕呵着白气仰头问。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忽然跑向小区花坛。积雪下露出半截枯枝，沈幕折回来插在雪人手中。林媞看清那是银杏枝——焦黑的断口处，竟萌生着米粒大的嫩芽。

“7号树被雪压断的枝条。”沈幕将冻红的手藏到背后，“我偷藏了一截。”

霞光漫过雪人的笑脸，金线银杏叶在围巾上熠熠生辉。林媞摸向睡衣口袋，那颗铜纽扣的棱角硌着掌心，像少年未曾宣之于口的千万句誓言，终于在雪后晴空下，凝结成枝头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