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首演结束的当晚,陈朝盈在化妆间收到了林妍的紧急来电。
"柏舟提前回国了!"电话那头林妍的声音被雨声打得支离破碎,"他刚下飞机就直奔花店,结果看见你和李朗——"
"什么?"陈朝盈手中的卸妆棉掉在地上,"李朗只是来告诉我投诉事件的调查结果!"
"现在解释不清了,"林妍急得直跺脚,"柏舟转头就走,陆明追出去的时候他俩差点在雨里打起来!"
窗外的塞纳河倒映着庆功宴的灯火,陈朝盈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盯着镜中自己还带着舞台妆的脸,突然觉得那层厚重的油彩像个可笑的面具。
"我改签最早的航班。"她扯下假睫毛,皮肤被撕得生疼。
挂掉电话,陈朝盈才发现化妆台上多了个信封。里面是张明贪污证据的复印件,最下方压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柏舟的字迹写着"剩下的交给我"。
她攥紧信封,指节发白。三个月来积累的疲惫突然决堤,那些被掌声掩盖的孤独,被鲜花粉饰的思念,此刻全都化作喉咙里一团酸涩的硬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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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暴雨比巴黎更凶猛。陈朝盈拖着行李箱冲进"朝花盈香"时,林妍正对着电脑屏幕咬牙切齿。
"张莉这个绿茶!"她指着社交媒体上刚发布的照片——张莉挽着柏舟的手臂站在剧院门口,配文"专业合作新开始"。
陈朝盈的胃部像被重击一拳。雨水从她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假的。"陆明突然从储藏室钻出来,手里拿着螺丝刀,"柏舟根本不知道被拍照,那女人故意借位。"
"那他人呢?"陈朝盈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从那天起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陆明推了推眼镜,"不过..."他神秘地眨眨眼,"今晚七点城市剧院有慈善晚宴,张莉肯定会去。"
林妍突然尖叫一声:"朝盈!刚收到文化局的邮件,他们调查了那些恶意投诉,要恢复你的供应商资格!"
陈朝盈却没有想象中兴奋。她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想起最后一次视频时柏舟眼里的血丝。三个月来,他们隔着七小时时差,在各自战场厮杀,却在这个本应欢庆的重逢时刻,被一场误会隔得更远。
"帮我个忙。"她突然转向陆明,"晚宴花卉是谁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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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五十分,城市剧院贵宾厅灯火通明。陈朝盈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推着载满蓝绣球的花车走进会场。工作人员胸牌在她胸前摇晃——临时借来的后勤证件上,照片位置是个模糊的灰块。
"最后一批花放哪?"她压低声音问侍应生。
"舞台左侧,赶紧的!嘉宾马上入场了。"
陈朝盈刚调整好最后一盆花,会场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主持人的声音响彻大厅:"欢迎'艺术反贪'项目特别顾问柏舟先生!"
聚光灯下,柏舟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深蓝色西装走上台。他瘦了,颧骨在灯光下投下锋利的阴影,但声音依然沉稳如昔:"感谢各位支持这次剧院财务透明化行动。尤其要感谢我的搭档陈朝盈女士,是她最先发现花卉采购中的异常..."
陈朝盈僵在阴影里。她看见张莉坐在前排,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铁青的脸色;看见林妍和陆明在角落拼命冲她挥手;但最让她呼吸停滞的,是柏舟说话时无意识摩挲左手腕表的动作——那块表盘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的荧光,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最后,请允许我播放一段特别的视频。"
大屏幕亮起来,居然是巴黎歌剧院的首演录像。当镜头扫过那些发光的蓝玫瑰时,观众席发出惊叹。柏舟的声音在画外响起:"这些花朵的光纤设计,来自一位总是把光明带给别人的设计师。"
陈朝盈的视线模糊了。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光线边缘,直到听见张莉尖锐的质疑:"不是说陈设计师回国了吗?怎么不见人?"
"她确实回来了。"柏舟的目光突然扫向陈朝盈所在的角落,仿佛早已发现她,"而且我猜,她正站在舞台左侧第三根立柱旁边。"
全场目光齐刷刷射来。陈朝盈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花架。一盆蓝绣球轰然坠落,泥土和花瓣飞溅在她裤脚上。
死寂中,柏舟大步走来。他在众目睽睽下蹲下身,徒手捧起散落的泥土和花株。
"这种蓝绣球,"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巴黎要提前三个月预订。陈小姐为了找齐两百株,跑遍了全法国的苗圃。"
陈朝盈看着他沾满泥土的手指,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们共同捧起的郁金香。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一声哽咽:"你明明看见了李朗只是..."
"我知道。"柏舟抬头,舞台灯光在他眼里碎成星辰,"我只是害怕..."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他的话。整个剧院突然陷入漆黑,暴雨拍打穹顶的声音瞬间放大。
"备用电源启动需要五分钟!"有人大喊。
黑暗中,陈朝盈听见柏舟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跟我来。"
他们跌跌撞撞穿过混乱的会场,躲进消防通道。狭窄的空间里,陈朝盈摸到墙上的应急灯开关,一束微弱的蓝光亮起来,刚好够照亮彼此的脸。
"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投诉事件查清了。"她语速飞快,"张莉因为追求你被拒,联合她哥哥..."
"我都知道。"柏舟打断她,"我生气的是你宁愿找前同事帮忙也不告诉我。"
"你当时在巴黎项目最关键阶段!而且..."陈朝盈的声音低下去,"而且我不想总是当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柏舟突然向前一步,将她困在墙壁与臂弯之间。潮湿的空气中,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凛冽。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我提前回国是因为看见李朗送你回公寓的照片?"
陈朝盈瞪大眼睛:"什么照片?"
柏舟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张明显PS过的合影:李朗搂着她的肩站在某栋公寓门前,时间显示是两周前的深夜。
"这是我们公司团建那晚!"陈朝盈气得发抖,"他送我回的是员工宿舍,而且根本没碰过我!"
"现在我知道了。"柏舟的拇指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这三个月,你每天睡不到五小时是不是?"
陈朝盈突然鼻子一酸。那些独自熬过的长夜,那些无人诉说的压力,此刻全都化在他温柔的注视里。她想开口,警报声却突然响起。
"电梯故障!有人员被困!"
对讲机里传来陆明焦急的声音:"是林妍!她去负一层取证据材料,结果电梯停电了!"
陈朝盈和柏舟同时冲向电梯间。监控屏幕上,林妍蜷缩在电梯角落,脸色惨白。更糟的是,地下层正在渗水。
"她小时候被困过洪水,"陈朝盈声音发抖,"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
"手动绞盘在十六楼!"柏舟已经脱下西装外套,"陆明去拿工具,我们下去救人。"
暴雨如注。当他们冲到地下层时,积水已经没到脚踝。电梯门缝里传出林妍撕心裂肺的哭喊,陆明正徒劳地掰着门缝。
"让开!"柏舟抢过消防斧,对准门锁位置猛砸。陈朝盈跪在积水里,透过缝隙抓住林妍冰凉的手指:"呼吸!跟着我数数!"
一声巨响后,电梯门终于被撬开。陆明第一个冲进去,将瑟瑟发抖的林妍打横抱起。陈朝盈正要跟上,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不祥的断裂声。
"小心!"柏舟猛地扑过来。一根断裂的管道擦着他后背砸进水里,溅起的污水打湿了他们全身。
黑暗中,陈朝盈的手摸到柏舟后背一片湿热。"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变了调。
"没事。"柏舟将她拉起来,"先出去。"
当他们跌跌撞撞爬回一楼时,备用电源终于启动。灯光下,柏舟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一片。陈朝盈撕下自己衬衫下摆,颤抖着按在他伤口上。
"你疯了吗!"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夜盲症还往黑暗的地方跑!"
柏舟苍白的脸上却浮现笑意:"因为我的导盲员在那里。"
林妍在陆明怀里发出虚弱的抗议:"你俩要表白能不能等...等我打完止吐针..."
医护人员冲进来的瞬间,柏舟突然扣住陈朝盈的后颈,额头抵住她的:"这次别再不告而别了。"
陈朝盈望进他眼底那片星光,轻轻点头。屋外暴雨依旧,但某个地方,天光已经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