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邸坐落在桃都最高处，朱门紧闭，铜环冷寂。说来也怪，府外的桃花开得愈发疯癫，层层叠叠压弯了枝头，几乎要将那高墙深院也吞没进去。可越是靠近，那股甜腻的香气反倒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如同古井深处泛上来的湿冷气息。
宋景舟抬手叩门，烈焱笔在指尖打了个转，赤色符文悄然没入门缝。等了半晌，里头才传来迟缓的脚步声。门轴转动时发出枯涩的呻吟，一个佝偻的老仆探出半张脸，眼皮耷拉着，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各位仙长……城主等候多时了。”
穿过重重回廊，但见庭院深深，竟无一株桃树。青石板缝里钻出湿滑的苔藓，廊下悬着的灯笼也蒙着层灰翳，光线昏昏沉沉，照不亮这满院的死气。
城主是个面色青白的中年人，坐在堂上，手指紧紧抓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泛白。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嘴角的纹路却像是刀刻上去的，僵硬得很。
“仙长们……”他声音干涩，“小儿失踪那日，后院的荷花池……开了满池的红莲。”
许鸢年眸光微动，沐霖剑穗无风自摇：“这个时节，不该有红莲。”
“是啊……不该有。”城主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莲花红得……像血。”
沈宴枫忽然起身，霜降剑鞘轻叩地面：“带我们去荷花池。”
池水是墨绿色的，稠得化不开。水面果然漂着几株残败的红莲，花瓣边缘已经发黑卷曲，像是被火烧过。更奇的是，池畔那棵老柳树，枝条竟都朝着池心方向蜷曲，仿佛在躲避什么。
沈轻灵轻轻“啊”了一声。白狐从她膝头跃下，悄无声息地贴近水面，桃夭色的眸子映出一池幽暗。
“水下有东西。”她银眸微颤，“很多……很多眼睛在看着。”
宋景舟指间已夹了三张明火符，符纸边缘泛起金红：“要下去看看么？”
“不必。”沈晚舒的人皇幡无风自展，幡面金纹流转如星河倒泻，“这池子……是活的。”
她素手轻抬，一枚金铃自幡角升起，悬在池心上空叮咚作响。铃声清越，水面应声漾开涟漪——那涟漪却不是向外扩散，而是诡异地朝着池心旋转，渐渐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深处，隐约可见苍白的手臂上下沉浮，发丝如海草般纠缠。
莫绯凌袖中乾坤炉嗡鸣骤急，她脸色一变：“是生魂！被强行拘在此处！”
就在此时，池底突然睁开无数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乳白，齐刷刷地望向岸上众人。
白狐长啸一声，周身泛起月华般的光晕。赤鸟清啼相应，双翅展开时洒落金粉似的星芒。那些眼睛在光中剧烈颤动，竟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
沈轻灵忽然推动轮椅向前，伸手探向水面。在她指尖即将触到池水的刹那，那些眼睛齐齐闭上，漩涡也悄然平复。
“它们在守护什么。”她收回手，指尖凝结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或者说……在害怕什么被我们发现。”
许鸢年快步上前，沐霖剑青光流转，轻轻拂过她指尖：“这水……有股铁锈味。”
暮色渐浓，池边的灯笼忽然齐齐熄灭。黑暗中，只听见城主颤抖的声音：
“每夜子时……池底会传来敲击声……像是有谁……想要出来……”
最后一缕天光隐没在桃都的地平线下。今夜，注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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