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见月已经躲了陆星野整整一周。
元旦假期结束后，她开始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独处的机会——提前到校，放学后第一个冲出教室，午休时间永远“恰好”有社团活动。即使迫不得已要交流，她也只谈公事，眼神从不与他接触，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同学。
陆星野试过在走廊堵她，但她总能找到理由匆匆离开；他发消息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只回复“没事，忙”。
周三的物理实验课，老师安排两人一组做电磁实验。鹿见月低着头摆弄仪器，全程只说了三句话：
“导线给我。”
“电压调高一点。”
“数据记好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念实验手册，连指尖都小心翼翼地避免与他相碰。
陆星野盯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调节的旋钮：“为什么躲我？”
实验室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鹿见月的手指僵住，嘴唇微微发抖，却什么也没说。
“鹿见月。”他很少叫她的全名，“我做了什么？”
她的睫毛颤了颤，最终只是轻轻抽回手：“……该记录数据了。”
周五放学后，陆星野在作业本里发现一张被退回的便签。
是他前天夹在物理笔记里的，上面只写了一行字：“需要谈谈。”
现在这张纸条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背面多了一行小小的铅笔字：
“对不起。”
字迹很轻，像是写的人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
陆星野攥着纸条，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抬头看向鹿见月的座位——已经空了，桌面上只留下一道未擦净的铅笔痕，像是画到一半又匆忙抹去的星星。
“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吧？”
校门口，林小雨拦住了陆星野。这个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女生此刻一脸严肃，丸子头都散了几缕。
“知道。”
“那你还站在这儿？”林小雨跺了跺脚，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她这几天哭得眼睛都肿了！”
陆星野的瞳孔猛地收缩：“为什么？”
“因为——”林小雨突然刹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自己去问她。但警告你，要是敢再让她哭……”
她没说完，只是狠狠瞪了陆星野一眼，转身跑进了雪中。
鹿见月家楼下的路灯坏了，陆星野在黑暗中站了十分钟，才看到三楼的窗帘缝隙透出微光。
雪越下越大，他的肩膀和头发都覆上了一层白色。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按门铃时，单元门突然打开——鹿见月拎着垃圾袋走了出来。
她穿着毛绒睡衣，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看到陆星野的瞬间，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后退半步，垃圾袋“啪”地掉在地上。
“你……”
“为什么躲我？”陆星野向前一步，雪花从发梢簌簌落下。
鹿见月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声音细如蚊蚋：“没有……”
“看着我说。”
她抬起头，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因为我不配！”
鹿见月的房间里，星空投影仪在天花板上投出模糊的银河。
她蜷缩在床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陆星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却比任何时候都靠近真相。
“那天晚会结束……”鹿见月的声音发抖，“我听到李老师和年级主任的谈话。”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如何偶然路过办公室，如何听到自己的名字，如何得知一个荒谬的“真相”——
“他们说……你是为了物理竞赛的团队加分，才故意接近我。”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枕头，“因为我解题思路特别，能帮你拿奖……”
陆星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信了？”
“我本来不信！”鹿见月终于哭出声，“可是李老师说……说上学期她就安排你带我，说这是‘优生帮扶计划’……”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然后我翻聊天记录，发现你确实是从我请教物理题开始主动的……天文台、图书馆、合唱……全都是我自作多情……”
陆星野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天文台是因为我想见你。”他一字一句地说，“图书馆是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合唱——”他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想听你唱《小幸运》。”
鹿见月睁大眼睛，泪水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至于物理，”陆星野苦笑，“我巴不得你永远不碰竞赛题，这样就不用和别人分享你的解题思路。”
他从钱包夹层掏出一张泛黄的便签——是高一那年鹿见月画给他的宇航员和月亮。
“我保留这个，是因为喜欢你。”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抖，“不是因为什么加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投影仪运转的细微声响。
鹿见月慢慢松开怀里的枕头，伸手触碰那张便签。她的指尖冰凉，轻轻擦过陆星野的手掌。
“真的……吗？”
“真的。”他轻声说，“从开学典礼你站在台上发言开始。”
鹿见月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次是因为别的原因。她胡乱抹着脸，却越抹越湿：“我、我这周都没睡好……”
陆星野犹豫了一下，抬手替她擦去泪水：“我知道。”
“我还把你送的围巾洗了三遍……”
“嗯。”
“林小雨说我蠢透了……”
这次陆星野笑了：“她说得对。”
鹿见月抓起枕头砸他，却被他连人带枕头一起抱住。这个拥抱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却让鹿见月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我应该直接问你的。”
陆星野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现在问也不迟。”
深夜的雪地上，两串脚印并排延伸到便利店门口。
鹿见月裹着陆星野的外套，鼻尖通红地吸着热可可。他们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看着雪在路灯下飞舞。
“所以李老师真的说过那些话？”陆星野皱眉。
“嗯。”鹿见月搅动着饮料，“但可能是我听错了语境……当时太慌了。”
陆星野拿出手机，翻出和李老师的聊天记录——是上学期末的对话：
李老师：鹿见月物理思维很独特，你多带带她，对你们团队竞赛有帮助。
陆星野：嗯。
陆星野：不过我不打算参加团队赛。
鹿见月瞪大眼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因为不重要。”陆星野收起手机，“我接近你的理由只有一个。”
窗外，雪渐渐小了。鹿见月鼓起勇气，在桌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现在我知道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鹿见月突然在雪地里转了个圈。
“怎么了？”陆星野问。
“开心。”她笑得眼睛弯弯，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像小小的云朵，“而且……”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宇航员钥匙扣——陆星野给她的“护身符”。
“现在它是我们共有的了。”
陆星野接过钥匙扣，将自己的钥匙串了上去。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承诺的回音。
“明天见。”他在她家门口说。
鹿见月摇摇头：“现在就说‘明天见’太早了。”
“那？”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晚安，陆星野。”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进楼道，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陆星野站在原地，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那里比围巾包裹下的任何部位都要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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