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鹿见月推开教室门时,发现陆星野已经坐在位置上,面前摊着一本英语词汇书。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座位,刚放下书包,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就推到了她面前。
「黑咖啡,加了两块糖。」陆星野头也不抬,声音压得很低,「你昨天说困。」
鹿见月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昨晚发的那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背单词背到睡着,明天需要三倍咖啡因」。
「谢谢。」她捧起杯子,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
陆星野这才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眼圈。」
「很明显吗?」
「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眼药水,缓解疲劳的。」
鹿见月接过,瓶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滴了两滴,清凉感瞬间缓解了眼睛的酸涩。
「你呢?几点来的?」她小声问。
「五点四十。」
「这么早?」
「家里没人,安静。」
他说得很随意,但鹿见月知道,陆星野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他几乎是一个人生活。她突然想起暑假里那个发着高烧还坚持给她讲题的少年,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明天我给你带早餐。」她脱口而出。
陆星野推了推眼镜:「好……」
晨读铃响起,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但咖啡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萦绕,像一条无形的纽带。
第二天清晨,鹿见月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
她小心翼翼地从保温袋里取出两个饭盒——一个是三明治,一个是水果沙拉。刚摆到陆星野桌上,后门就传来脚步声。
「这是……」
陆星野站在门口,头发微微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的目光在饭盒和鹿见月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早餐。」鹿见月低头整理书包,「你说家里没人做饭。」
陆星野走到座位前,打开饭盒。三明治切得整整齐齐,边缘还用心地去了面包皮;水果沙拉里每块苹果都泡过盐水,防止氧化变色。
「你自己做的?」
「嗯,昨晚准备的。」
陆星野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好吃吗?」她忍不住问。
「嗯。」他顿了顿,又补充,「比便利店的好。」
这个简单的评价让鹿见月一整天都心情雀跃。
晨读交换食物的习惯就这样延续下来。
有时是陆星野带的咖啡配牛角包,有时是鹿见月做的饭团和豆浆。他们默契地选择在晨读前半小时到校,那时教室里通常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三的早晨,鹿见月带来了一盒自制提拉米苏。
「生日快乐。」她把盒子推过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星野明显怔住了。他从不庆祝生日,甚至连朋友圈都没发过相关动态。
「你怎么知道?」
「去年这时候,李老师让你填学籍表。」鹿见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记性很好。」
陆星野打开盒子,奶油上撒着咖啡粉,拼成一个歪歪扭扭的「L」——他名字的首字母。
「尝尝?」她期待地看着他。
第一口下去,陆星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酒放多了。」
「啊?我按食谱来的……」
「但很好吃。」他轻声补充,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渐渐爬上课桌,将提拉米苏上的可可粉照得闪闪发亮。鹿见月托着腮看他吃完最后一口,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像镀了一层金边。
十月中旬,天气转凉。
鹿见月感冒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晨读时,她发现桌上不是往常的黑咖啡,而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柠檬水。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今天别说话,我帮你记笔记。」
字迹工整,但「别说话」三个字描得很粗,像是强调。
鹿见月抬头,看见陆星野正在往笔记本上贴彩色标签——那是他专门为她准备的,用来标记她容易错的知识点。
语文课上,老师突然点名让她朗读课文。鹿见月站起来,嗓子火辣辣地疼。
「老师。」陆星野突然举手,「她嗓子发炎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师皱眉。
「我的错。」他面不改色,「我帮她读吧。」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但谁都没敢起哄。陆星野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低沉平稳,像是练习过很多次。
鹿见月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本,发现他在课前就已经用铅笔在她要读的段落旁做了标记——「这段容易卡壳,多读几遍」。
感冒持续了三天,鹿见月的抽屉里每天都会出现新的东西——润喉糖、退热贴、甚至还有一本《常见病食疗手册》,里面折着「风寒感冒」那一页。
周四晚上,她收到一条短信:「天台,带药给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自从晚自习被取消后,天台成了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地方。
鹿见月裹紧外套上楼时,陆星野已经等在那里。夜风很凉,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
「给。」他递过一个纸袋,「中药冲剂,效果比西药好。」
鹿见月接过,发现袋子里除了药,还有一盒手工巧克力。
「补充能量。」他解释道,「吃药会没胃口。」
星光很淡,但足以让她看清他眼中的关切。鹿见月突然鼻子一酸——从小到大,除了妈妈,还没人这样细心地照顾过她。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还带着鼻音。
陆星野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还有点烫。」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贴在皮肤上的触感让鹿见月心跳加速。这个动作持续了三秒,也许五秒,然后他迅速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明天别带早餐了。」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好好休息。」
感冒痊愈后的第一个早晨,鹿见月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做了两人份的便当——金枪鱼饭团、玉子烧、清炒时蔬,还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保温盒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地提在手里。
教室里,陆星野正在批改自己的模拟卷。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
「太多了。」他看着摆满桌子的便当盒。
「补偿你这几天的照顾。」鹿见月递过筷子,「尝尝?」
陆星野夹起一块玉子烧,蛋皮嫩滑,中间还夹着一层芝士。他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味什么珍贵的东西。
「怎么样?」
「……好吃。」
就这两个字,却让鹿见月觉得早起两小时也值得。
他们安静地吃着早餐,晨光渐渐铺满课桌。陆星野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给你的。」
鹿见月拧开杯盖,里面是热腾腾的拿铁,奶泡上还用可可粉撒了一个笑脸。
「你做的?」
「嗯,买了咖啡机。」陆星野推了推眼镜,「练习了一周。」
鹿见月捧着杯子,突然想起那个感冒的夜晚,他放在她额头上那只有些颤抖的手。此刻,咖啡的香气氤氲在晨光里,温暖得让人眼眶发热。
十一月的月考,鹿见月冲进了年级前三。
成绩单贴出来的那天,陆星野的桌上多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她记得他唯一一次买这个口味,是在夏令营最累的那天。
「恭喜。」他接过咖啡,指尖碰到她的。
「谢谢老师。」鹿见月眨了眨眼,「没有你的笔记,我做不到。」
陆星野的耳尖微微泛红,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奶泡沾在他的嘴角,形成一小撮「白胡子」。
鹿见月忍俊不禁,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擦掉,却在半空中停住——走廊上传来同学们的谈笑声。
陆星野却突然倾身,就着她的手指蹭掉了那点奶泡。
寒潮来袭的那天,教室的暖气坏了。
同学们冻得直搓手,语文老师却坚持要默写《滕王阁序》。鹿见月的手指僵得几乎握不住笔,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一张暖宝宝突然从旁边推过来。
陆星野的左手也冻得发红,却把唯一的暖宝宝给了她。鹿见月想推回去,却见他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我用不到。」
她低头贴上暖宝宝,热度透过校服传到皮肤,像一个小小的拥抱。
默写结束时,她偷偷瞥了一眼陆星野的试卷——他的字依然工整有力,但左手一直放在桌下,时不时握拳又松开。
下课后,鹿见月去小卖部买了两罐热饮。她将其中一罐贴在陆星野的左手上:「暖手。」
铝罐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两人的手在罐子两端相触,谁都没有先松开。
十二月的第一天,初雪降临。
鹿见月站在窗前,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教室里暖气充足,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雾。她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一颗星星,转头发现陆星野正在看她。
晨光中,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像是在无声地重复那个摩天轮上的约定。
鹿见月悄悄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木珠温润如初。
六个月后,他们将不再需要任何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分享同一杯咖啡,可以在飘雪的日子里握紧彼此的手,可以告诉全世界——
「你看,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