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牌将尽,谢府门外骤然鼓角齐鸣,震得檐角麻雀扑棱飞散。一骑银甲骏马当先而至,马背上端坐的是谢家长子谢政,他眉宇间添了风霜,却掩不住归乡的欣喜。他利落地跃下马背,银甲在斜阳下泛着冷光,却不顾擦拭半分,只径直伸手牵过身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犬子辞宴,今日初归,见过诸位长辈。”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失礼数。
少年眉眼如刀刻般与父亲相似,唯独那双眸子明亮得像是藏了一整片星河,带着边塞风沙也压不住的灵动与跳脱,扫过众人时竟有一瞬间的狡黠。
洗尘宴尚未开席,厅内闲聊正热闹,小少爷谢辞宴却被一道软糯的声音唤住了脚步。“宴哥哥!”谢念雪——那位六岁的小表妹,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后园老槐树上有金翅鸟窝,我想看小雏鸟!”
谢辞宴闻言挑了挑眉,随即咧嘴一笑,道:“好啊!走!”说话间顺手将锦袍下摆掖进腰带,动作利落得像只灵活的小豹子。
两人追逐着穿过回廊,直奔后园,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发出“哒哒”的轻响。老槐参天,枝叶繁茂几乎遮天蔽日。谢辞宴抬头望了一眼鸟巢的位置,便手脚并用地攀上树干,动作矫健得像只猿猴。树下的念雪仰着头,双手扒着树皮,眼里映着斑驳的阳光,期待中带着点担忧。“小心点呀,哥哥!”
鸟窝近在眼前,里面有三只黄嘴小雏,啾啾叫个不停,像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谢辞宴小心翼翼探出手去,指尖刚触及鸟巢边缘,忽然耳畔响起“扑啦啦”的急促风声——
雌鸟归巢,速度如电,双翅展开时几乎遮住了天光。它毫不客气地朝谢辞宴啄来,尖喙闪着寒光。谢辞宴忙挥袖驱赶:“去去去!别吓着小雏!”
雌鸟被逼退,尾羽猛地一抖,“啪嗒”,一泡热腾腾的鸟屎精准地落在谢辞宴的左颊上,顺着稚气未脱的下颌缓缓滑落,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亮晶晶、黏糊糊。
树下先是一阵寂静,随即念雪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花,奶声奶气喊道:“哥哥戴金冠啦!”
谢辞宴用指尖轻轻一抹,嘴里嘟囔着:“好嘛,鸟儿倒是先赏我个印子!”他哭笑不得的神情让念雪笑得前仰后合。
待两个孩子被嬷嬷们揪回正厅时,谢辞宴已匆匆清洗过,但鬓边仍残留着一点淡黄痕迹,像是偷偷藏着的勋章。
谢政斜眼瞟见,眉梢挑起,语气戏谑:“我儿立的第一功,竟是承蒙鸟将军恩赐?”
满座皆笑,有人捂着肚子拍桌,有人摇头叹气,更有人大声道:“这是瑞兆啊!”
谢辞宴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抱拳拱手:“父亲明鉴,此乃‘雀屎封侯’!”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笃定与机智。
话音未落,老管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红绸托盘,上面摆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坠,雕作雀形,背后镌刻“封侯”二字,栩栩如生。
笑声再次掀起高潮,杯盏交错间,春日的暖意悄然流淌,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