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洒,三月十六的午后未时三刻,东宫仪仗停驻在谢府门前。朱旛十二对整齐排列,金炉中的龙涎香袅袅升腾,笔直一线,未曾有过半分偏移。
楚言未着太子衮冕,仅穿一袭月白常服,腰间悬着那柄当年念雪输给他的木剑,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仿佛敲击在玉砖上的足音能震出回响。
谢政领着全家立于正堂之中迎候,礼数虽周全,眉心却隐隐透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色。
茶过三巡,楚言双手微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玉坠地:“孤愿以正妃之礼,迎娶谢氏念雪。”
话音落地,厅堂中静得连呼吸声都可闻。谢政刚欲开口,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念雪穿着素衣,束起长发,脸上未施粉黛,腰间竟别着一把小小木剑,正是当年她与楚言“再战”时所用的那一把。
她先向父亲行了一礼,随后朝楚言福身,声音清亮不失分寸:“殿下厚爱,念雪感激。然臣女自幼顽劣,志在江湖,恐难胜任东宫之仪。”
楚言眸光微动,唇角仍挂着浅笑:“若仪制繁琐,我可一力承担。”
念雪轻轻摇头,抬眼直视他,目光如春溪破冰般澄澈:“殿下,念雪所惧,并非繁文缛节,而是——”
她顿了顿,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怕有朝一日,不得不把木剑换成凤印,再也舞不出当年的风。”
楚言垂下眼帘,指尖缓慢抚过腰间的木剑,片刻后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念雪取下自己那把木剑,双手捧起,郑重递向他:“当日臣女输剑,如今原物奉还。殿下若念旧,便留它在江湖;若执意迎我入宫,也请允许臣女——仍佩此剑。”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语气依旧坚定,“可东宫规矩,剑不得近身,对吗?”
楚言指尖微微收紧,却终究没有伸手去接那把木剑。
谢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女年幼,不识大体,望殿下海涵。”
楚言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只停留在念雪脸上,声音低柔似春风拂面:“孤来之前,已备好两处嫁仪:一在宫门,一在望江楼。若你点头,十里红妆即刻启程;若你摇头——”
他苦笑一声,语气略显涩然,“今日便当孤从未来过。”
念雪抿了抿嘴唇,向后退了半步,深深一礼:“愿殿下择贤而娶,愿念雪此生纵马天涯,仍记今日春衫。”
楚言沉默片刻,忽地朗声一笑,转身大步迈向前方。雪色常服在风中翻飞,如同一场未绽即散的桃花梦。
东宫仪仗渐行渐远,府门缓缓阖上。
谢政看着女儿,嘴唇微动,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念雪将木剑重新别回腰间,转头一笑,眉眼弯弯:“爹,女儿没给您丢脸吧?”
谢政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傻丫头,你丢的是太子,找回的是你自己。”
门外,春阳正暖。雀楼老槐的新叶簌簌作响,仿佛也在附和着什么。
“去吧,做你的江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