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七,京师暮春,夜来得急。
东宫后园,榴花刚开,雨点便砸下来,噼啪乱响。
念雪已有八个月身子,懒懒倚在窗边,看雨线像银针穿帘。
楚言今晚被留在御书房议折,只留一队雀旗营守在外廊。
雪团和阿鹞早早睡下,嬷嬷们也避到偏殿避雨。
整座寝殿,只剩雨声与灯芯爆响。
子时过半,雨势更大。
闪电劈下的瞬间,檐角掠过数条黑影——
黑衣、黑笠、黑刃,腕间缠一条暗红雀羽。
黑雀死士,竟敢闯入东宫!
守廊的侍卫刚喝出半声,便被袖箭封喉。
黑影落地无声,直奔寝殿。
殿门被风刮得半掩,灯火摇晃,映出念雪侧影。
她正低头抚腹,忽觉背后寒毛倒竖——
多年习武的本能,让她在利刃破窗的一瞬滚向里侧。
“哧——”
匕首贴着她鬓发划过,削落几缕青丝,钉入案几。
念雪反手抓住案上木剑,身子一旋,剑锋横挡。
“叮!”火星四溅。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仍有如此身手,微一错愕。
电光再闪,念雪看清来人眸中血丝——
是黑雀卫的“断舌”杀手,以哑毒封喉,从不留活口。
念雪挺着沉重的身子,招式却狠辣:
剑走偏锋,直挑对方膝弯;黑衣人屈膝避过,匕首反撩她小腹。
念雪腰身后仰,木剑脱手,袖口银针激射。
“噗噗——”
两枚银针刺入黑衣人肩头,他闷哼一声不退反进,竟拼死再刺。
千钧一发,窗棂轰然碎裂——
楚言破雨而入,长剑如匹练,一剑荡开匕首。
黑衣人见势不妙,纵身欲逃,楚言剑尖一挑,逼落面巾——
面巾下,赫然一道旧疤,从左耳横贯嘴角。
“果然是你,韩戬残部!”
话音未落,黑衣人咬破毒囊,黑血自七窍涌出,倒地气绝。
雨声忽停,殿内死寂。
念雪倚在案边,大口喘息,腹间一阵绞痛。
楚言扔了剑,半跪抱住她:“哪里伤着?”
念雪摇头,指下却摸到一片湿——
血,顺着她裙角滴落。
楚言脸色瞬间惨白:“传太医!快!”
外廊雀旗营这才反应过来,号角长鸣,东宫灯火骤亮。
太医赶到时,念雪已疼得冷汗淋漓,却仍攥着楚言袖口:
“孩子……不能有事。”
太医把完脉,颤声回禀:“胎气大动,恐早产!”
谢无咎披甲闯宫,一路无人敢拦。
他看见女儿躺在血泊里,老眼瞬间通红,拔剑就要冲出去:“老子杀光黑雀余孽!”
楚言一把按住他:“岳父,先救念雪要紧!”
谢无咎手抖如筛,终是把剑重重插进地砖:“若她母子有失,我谢家与黑雀,不死不休!”
子时三刻,寝殿门窗紧闭,热水一盆接一盆。
雪团被嬷嬷抱在门外,小脸吓得煞白,阿鹞懵懂不知事,只抓着哥哥的手。
屋内,念雪痛得咬破唇,仍死死抓着楚言的手。
楚言跪在榻边,额头抵着她掌心,一遍遍低语:“我在,我在。”
终于,一声细弱婴啼划破雨夜——
第三个孩子,生于刀光血影之中。
是个女孩,小名“阿啾”。
念雪脱力昏去前,指尖抚过女儿湿漉漉的额发,轻声道:
“阿啾,雀归巢了。”
雨歇,天微亮。
楚言抱女立于廊下,看满地残红与黑衣尸首,眸色冷如霜雪。
他低低吩咐:“彻查黑雀余孽,一个不留。”
谢无咎立于阶前,老槐般的背影在晨光中挺拔如剑。
风掠过,雀旗无声,却似在宣告——
凡动东宫者,必以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