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开幕当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被泼了一层灰墨。林小满站在校园中央广场上，仰头望着越来越厚的云层，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别下雨，千万别下雨..."他小声祈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胸前的幸运币——一枚已经磨得发亮的旧硬币，爷爷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雷阵雨。"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林小满差点跳起来。他转身，看到祁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正在逐项核对。

"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林小满拍拍胸口，"而且能不能别一开口就是坏消息？"

祁寒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阴沉的天光："只是陈述事实。你的户外展区防雨措施做好了吗？"

"当然！"林小满指向不远处搭起的白色帐篷，"防水布、支架、固定器，一应俱全。"

祁寒走过去检查帐篷的固定情况，手指拽了拽绳索："强度不够。如果风力超过四级，这个结构会垮。"

"喂，你能不能别老是挑毛病？"林小满双手叉腰，"我们美术社又不是建筑公司！"

祁寒没有理会他的抗议，拿出对讲机："后勤组，调两组金属支架和加固绳索到中央广场，美术社展区需要加强。"

放下对讲机，他转向林小满："你的主展品是哪件？"

林小满愣了一下，指向帐篷中央的一个蒙着白布的画架："《破晓》，我花了三个月完成的。"

祁寒走过去，轻轻掀起白布一角。画布上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央有一道金色的裂缝，仿佛黑夜被撕开一道口子，光芒从中倾泻而出。即使只露出一角，也能感受到那种冲破束缚的力量。

林小满屏住呼吸，莫名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展示这幅画，即使是祁寒这样看似不懂艺术的人，他也想知道对方的反应。

祁寒盯着画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放下白布："需要重点保护。"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小满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会长！"张明小跑过来，眼镜上沾着雨滴，"舞台灯光出了故障，需要您过去看看。"

祁寒点点头，转向林小满："加固材料马上到，你在这里等着。"

林小满看着祁寒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他摇摇头，转身去整理其他展品。

上午十点，艺术节正式开幕。尽管天色越来越暗，但人流依然络绎不绝。林小满的《破晓》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位当地画廊的老板表示有兴趣。

"小满，你这幅画太棒了！"苏琪——林小满在美术社最好的朋友——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绝对能拿最佳创作奖！"

林小满笑着道谢，眼睛却不自觉地搜寻着某个身影。自从上午分开后，他就没再见到祁寒。

"找谁呢？"苏琪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走神。

"没谁。"林小满迅速收回目光，"就是...学生会的人说要来检查..."

"哦～"苏琪拖长声调，"是那位严肃的会长大人吧？我刚才看见他在音乐社那边，被一群女生围着要合影呢。"

林小满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合影？"

"毕竟长得帅嘛，虽然性格冷了点。"苏琪耸耸肩，"不过听说他对谁都保持距离，从没见他和谁特别亲近。"

林小满想起那天看到的笔记本，还有"咖啡加三块糖"的备注，心里莫名平衡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他的鼻尖上。

"下雨了！"有人喊道。

几乎是一瞬间，雨点就从稀疏变得密集，最后演变成倾盆大雨。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林小满手忙脚乱地去固定帐篷的防水布。

"林小满！"

透过雨幕，他看到祁寒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几个学生会成员。祁寒的头发已经被淋湿，白衬衫紧贴在身上，眼镜上全是水珠。

"先救画！"祁寒指挥着其他人，"张明，带人加固帐篷支架！李婷，组织观众有序撤离！"

他自己则冲向《破晓》，一把扯下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白布，小心翼翼地将画从架子上取下来。

"小心！"林小满看到一阵强风吹来，帐篷的一角已经开始摇晃。

祁寒将画紧紧抱在胸前，用身体挡住雨水："去器材室！那里干燥！"

两人跌跌撞撞地向最近的建筑跑去。雨水模糊了视线，林小满脚下一滑，祁寒空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看路！"

终于冲进器材室，两人都湿透了。林小满气喘吁吁地看着祁寒怀里的画——幸好，只有边缘沾了一点水渍。

"谢谢。"他轻声说，伸手接过画，指尖不小心碰到祁寒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祁寒摘下眼镜，用湿透的衬衫下摆擦拭镜片。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你...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挺不一样的。"林小满不知为何有些结巴。

祁寒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副严肃模样："你的画没事吧？"

林小满检查了一下："只是边缘有点湿，不影响整体。"他抬头看着同样湿透的祁寒，突然笑了，"我们俩现在像两只落汤鸡。"

祁寒嘴角微微上扬："准确地说，是'落汤人'。"

这是林小满第一次听到祁寒开玩笑，他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笑声中，祁寒突然正色道："对不起。"

"啊？"

"第一次去美术社那天。"祁寒的声音很低，"我不该突然出声吓到你，也不该那么强硬。"

林小满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我...我也有错。我太敏感了，而且确实没按时交报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和释然。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林小满鼓起勇气，"为什么对我的画那么在意？你明明可以只关心那些规则和报告..."

祁寒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刚要开口，器材室的门被推开了。

"会长！"张明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校长找您，关于紧急预案的事。"

祁寒点点头，转向林小满："雨停前别出去，我去去就回。"

林小满看着祁寒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低头看着《破晓》，轻轻抚摸那道金色的裂缝，仿佛触摸到了自己心里某种新生的情绪。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艺术节被迫提前结束，各社团开始收拾残局。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将《破晓》装进防水画筒，正准备离开，祁寒又出现了。

"需要帮忙吗？"他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有些湿。

"不用了，就剩这点东西。"林小满指了指地上的工具箱，"不过...谢谢今天你救了画。"

祁寒弯腰帮他拿起工具箱："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我自己..."

"现在很晚了，而且你的画需要小心保管。"祁寒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小满不再推辞，两人并肩走出校园。夕阳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将雨后的一切镀上金色。

"往这边走。"林小满指向一条林荫道，"我家在梧桐街。"

祁寒的脚步顿了一下："梧桐街7号？"

"你怎么知道？"林小满惊讶地瞪大眼睛。

"猜的。"祁寒推了推眼镜，"林墨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林小满更加惊讶了，"你认识他？"

"谁不认识国画大师林墨？"祁寒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敬意，"你父亲是林远山？当代油画代表人物？"

林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所以我才...压力很大。"

祁寒若有所思："难怪你对《破晓》那么重视。"

"那是我第一次尝试完全自我的表达，不是临摹，不是作业，不是'林家风格'..."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家里其实不赞成我参加这种校园活动，觉得浪费时间。"

祁寒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画筒的位置，让林小满拿得更舒服些。

"你呢？"林小满反问，"为什么对学生会那么上心？"

"因为没人会替我操心。"祁寒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我父母离异，各自组建新家庭。我靠奖学金和周末兼职生活。"

林小满猛地停下脚步："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需要道歉。"祁寒继续向前走，"事实而已。"

林小满快步跟上，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偷偷瞥了一眼祁寒的侧脸，突然很想把这个人画下来——不是之前那些带着调侃的速写，而是真正捕捉他眼中的坚毅和孤独。

转过一个弯，梧桐街7号的复古铁门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栋带着花园的三层洋房，门口挂着"林宅"的牌子。

"到了。"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要...进来坐坐吗？我爷爷今天应该在家。"

祁寒摇摇头："我还有事。"他将工具箱递给林小满，"明天见。"

林小满接过工具箱，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他飞快地跑进院子，不一会儿又冲出来，手里多了一把伞，"拿着，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还有雨。"

祁寒接过伞，两人的手指再次短暂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

"谢谢。"祁寒轻声说，"为了画，也为了伞。"

林小满感到脸颊发热："不...不客气。"

祁寒转身离去，林小满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他摸了摸胸口，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

回到家，林小满径直走向自己的画室，将《破晓》小心地挂在墙上。然后他翻开速写本，开始画今天的场景——雨中紧紧护着画的祁寒，摘掉眼镜的祁寒，夕阳下并肩而行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些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像《破晓》中那道金光一样，正在慢慢裂开黑暗，照亮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