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撕碎的毕业照

蝉鸣裹挟着六月的热浪，将教室烘烤得如同蒸笼。高考前最后一天，教室里一片混乱，同学们忙着互相签名、合影，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却又夹杂着即将奔赴自由的兴奋。有人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青春万岁”，粉笔灰簌簌落在窗台上，恍惚间竟与初见那日沈清白衬衫上的痕迹重叠。

林夏坐在座位上，目光紧紧追随着教室另一头的沈清。只见她正被一群同学围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耐心地给每个人写毕业留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沈清的白衬衫上，勾勒出她纤瘦的轮廓，恍惚间，林夏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个黄昏自习室——那时对方后颈的碎发沾着粉笔灰，在夕阳里镀着金边，而此刻她手中的钢笔尖正流畅地在同学录上滑动，留下的字迹比当年橡皮上模糊的字母工整太多。

趁着大家不注意，林夏轻手轻脚地走到放置毕业照的桌子旁。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在一摞照片中翻找，终于找到了那张沈清的单人照。照片上的沈清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清澈又明亮，看得林夏心头一紧，眼眶不自觉地发热。这是昨天拍证件照时，她借口帮老师整理照片，偷偷从相机里导出洗印的。照片边角还带着照相馆特有的药水味，混着她校服口袋里银杏叶书签的淡淡清香。她迅速将照片塞进校服口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随时都会蹦出来。

然而，就在林夏转身的瞬间，她迎面撞上了刚走过来的沈清。沈清手中握着一瓶橘子汽水，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水痕。她的目光扫过林夏不自然的表情，又落在她微微鼓起的口袋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在拿什么？”沈清的声音平静，却让林夏如坠冰窖。冰凉的橘子汽水味混着沈清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扑面而来，林夏突然想起暴雨夜披在肩头的那件校服，此刻却只觉得窒息。

林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沈清见她这般模样，伸手想要去拿，林夏惊慌失措地后退，后腰撞上了课桌角。抽屉里散落的试卷哗啦作响，其中一张被红绳系着的英语错题集滑落出来——那是沈清帮她整理的，红绳结还打着她们曾在课桌下练习过的同心结样式。两人拉扯间，照片从口袋滑落，飘落在地上。

沈清弯腰捡起照片，眉头微皱：“你为什么藏我的照片？”她的声音带着林夏从未听过的疏离，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林夏看见沈清无名指上还戴着跨年烟花那晚送她的银色尾戒，此刻却冷得像块冰。

林夏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声音。她看着沈清的表情，从疑惑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竟染上了一丝不悦。周围逐渐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林夏，你这样……很奇怪。”沈清的话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林夏的心脏。她伸手想要夺回照片，却被沈清躲开。接着，沈清毫不犹豫地将照片撕成两半，纸片纷飞间，林夏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又刺耳，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喧闹。

泪水瞬间模糊了林夏的视线，她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冲出教室。走廊的穿堂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掠过脖颈时带着照片撕裂的刺痛。身后传来沈清喊她名字的声音，可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跑到操场的角落，蹲在地上，看着手中那半张残破的照片，终于泣不成声。风掠过她的发梢，卷起地上的碎纸片，就像她破碎的心事，被吹散在这个燥热的夏天。曾经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偷偷藏起的心事，在这一刻，都随着撕碎的照片，变成了无法拼凑完整的回忆。而不远处，沈清手中另一半照片正被她揉成团，扔进了教学楼转角处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