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像是被烈日烤得发了狂,在八月末的天空下肆意撕扯着空气。林夏站在老槐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手中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上,那“南方大学”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酸。风掠过树梢,将几片泛黄的叶子卷到脚边,她弯腰捡起其中一片,叶脉间的纹路竟与沈清书包上那枚银杏叶书签有着几分相似。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沈清的QQ头像安静地沉在列表底部——那是她用小号悄悄添加的,连备注都是“高三(7)班”这样隐晦的称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她想起填报志愿那天,班主任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沈清抱着厚厚的志愿书从她身边经过,马尾辫扫过她发烫的手背,“听说北方的雪很美。”沈清笑着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志愿书上“燕京大学”的名字。
林夏垂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像被塞进团浸了水的棉花,“我...我喜欢南方的海。”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其实她无数次幻想过,和沈清并肩走在北方飘雪的街道上,像那些俗套的青春电影里演的那样。可当沈清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她时,那些汹涌的爱意却化作了违心的谎言。
此刻,她坐在小区长椅上,夜风卷起满地槐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是自习室里沈清翻动书页的声音。手机键盘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她第无数次输入那串倒背如流的数字,光标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悬停。远处居民楼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她那些没勇气说出口的心事。每一次鼓起勇气,却又在最后一秒退缩,对话框里输入的文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草稿箱里躺着三封未发送的邮件,标题分别是“关于那半块橡皮”“跨年夜的烟火”和“樱花树下的谎言”。她曾想过把这些年的心事写成故事寄给沈清,字斟句酌地描绘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动瞬间:月考时沈清递来的橡皮,她如何反复摩挲边缘,直到橡皮变得发毛;跨年夜沈清那句“以后每年都一起”,让她在寒风中期待了无数个四季;还有樱花纷飞的校庆日,沈清说“你值得更好的人”时,飘落的花瓣如何刺痛了她的眼睛。
可每当要点击发送,那些回忆就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无尽的酸涩与胆怯中。就像高三那年暴雨夜,沈清的校服外套带着体温裹住她时,她颤抖的手指终究没有抓住对方垂落的衣角;也像她偷偷写满三页纸的告白信,最终却在垃圾桶里被沈清误会。
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林夏慌忙锁屏,仿佛被人撞破秘密。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恍惚间又回到高三自习室,沈清白衬衫上的粉笔灰随着翻书动作轻轻飘落,像一场不会停歇的雪。她起身时,脚边的银杏叶书签被风卷起,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个永远无法发送的好友申请,飘向深邃的夜空。夜色渐浓,她转身走向家的方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只有一个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