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潮气裹着霉味渗进每道缝隙,林夏蹲在旧公寓的地板上,指尖拂过纸箱边缘翘起的胶带。搬家公司的工人在客厅催促,她却被箱底那本蓝丝绒封面的日记本勾住了目光——烫金花纹早已黯淡,边角蜷曲得像被揉皱的心事。
翻开扉页,干枯的银杏叶书签簌簌滑落。这枚书签曾是她和沈清心照不宣的默契,此刻却在她掌心裂成两半,粉末状的叶脉簌簌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林夏屏住呼吸,看着2008年9月12日的字迹在眼前晕开:“今天沈清的白衬衫沾了粉笔灰,她弯腰捡笔时,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我盯着那抹浅金色,连黑板上的公式都看不清了。”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半开的纸箱里涌出无数纸片。林夏慌乱去抓,却见零散的日记页如雪片纷飞。她追着其中一张扑到窗边,纸角正巧拂过脸颊,那是2009年跨年夜的记录:“她说‘以后每年都一起’时,烟花在她眼底炸开。我没敢说,我的愿望是永远停在这个瞬间。”
泪水砸在纸面上,晕开了“永远”两个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突然鲜活起来——沈清校服外套上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月考时橡皮边缘被她磨出的毛边,还有课桌下红绳勒出的血痕。原来每一次心跳加速,都被她藏在这些工整的字迹里,在无数个深夜,借着台灯暖黄的光晕,小心翼翼地封存在这本日记中。
风卷着更多纸页扑向她,林夏跪在满地狼藉里拼凑。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从日记本夹层飘落,上面是沈清的字迹:“明天要去机场接小雨,她说带了北海道的八音盒。”林夏浑身发冷,终于明白那个跨年夜,沈清说“以后”时,眼底为何藏着躲闪。小雨,是她后来在同学口中听到的,沈清异地女友的名字。
纸箱里掉出个玻璃瓶,装着早已干涸的止咳糖浆。林夏记得那是大二那年,她发烧到说胡话,迷迷糊糊接起沈清的电话。第二天傍晚,沈清就出现在宿舍楼下,手里攥着还带着体温的药瓶。“喝了就不难受了。”沈清当时这么说,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而现在,瓶身上的生产日期早已模糊,保质期过了七年,却一直被她藏在抽屉深处。
风越刮越急,更多秘密被吹散在房间里。林夏蜷缩在满地碎片中,忽然想起校庆日那天,沈清替她挡下告白男生后,在樱花雨中说的那句话:“你值得更好的人。”那时她不懂沈清眼底的愧疚,只觉得心脏被锋利的花瓣割得生疼。此刻才明白,原来所有温柔的拒绝,都是沈清在自己和道德之间筑起的围墙。
楼下传来搬家公司的喇叭声,林夏颤抖着拾起最后一页日记。2010年6月7日,高考前一天:“我偷藏了沈清的单人照,被她发现时,照片撕成两半的声音,和我心碎的声音一模一样。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时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夏将破碎的银杏叶书签重新夹进日记本,起身时踩到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如果当时......”字迹被泪水晕染,剩下的半句话永远消失在时光里。她抱着这本伤痕累累的日记走向门口,潮湿的风卷着记忆的碎片,最终消散在茫茫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