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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日光，透过霍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在地板上，被昂贵的暗纹波斯地毯无声吞噬。

空气凝滞着，弥漫着沉水香的冷冽尾调和一种无形的压力，像被遗忘在真空里的名贵标本。

沈砚就在这样的静默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有大片虚浮的光斑在晃动。

随即，脑海深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冰冷的钢针搅动过记忆的泥沼。

无数陌生的碎片强行涌入——

奢靡的沉沦，刻骨的畏惧，最后是一幕冰冷刺骨的海水和令人窒息的下沉。

“滋啦——系统绑定成功！”

一个毫无波澜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他思维里响起，刺得神经一抽。

“007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任务世界加载完毕。

角色确认：

沈砚——霍氏集团掌舵人霍凛先生包养的情人。”

系统的声音平板得像一张劣质的唱片，却带着一种荒谬的强制力。

“核心任务：扮演好工具人金丝雀角色，全力刺激霍凛先生心中白月光林逸，助推二人感情升温。

任务失败惩罚：强制性学猫叫十次，全频道公开。”

沈砚：“……”

他觉得可能还没从溺水的幻觉里出来，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声音在脑子里放广播剧？

他从身下那张过分柔软的欧式宫廷沙发椅上支起身。

眩晕感依旧顽固。

下意识地，目光落在了对面。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离他不过十步之遥，却隔着一个无形的、充满审视的深渊。

他背对着光，身形被剪影拉得更显高大挺拔，宛若一座沉默矗立的、浸满寒意的黑曜石雕塑。

深色的手工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线条冷硬流畅，每一道褶皱都透出禁欲的冰冷和不容置喙的权威。

阳光吝啬地在他脚边形成一片狭窄的光带，却无法攀爬上他半分气息。

唯有他指尖夹着的那杯暗红酒液，在晃动中偶尔折射出一点细微、危险的光，像潜伏在深潭里的猛兽终于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沈砚知道他是谁。

霍凛。

这本《囚爱》小说里，那位掌控着庞大地下帝国的年轻教父，心狠手辣，冷血薄情。

也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金主”。

而原主……沈砚接收到的记忆碎片里翻涌上来的，全是些浮华的虚荣、怯懦的逢迎，以及对这个人的卑微爱慕……

这具身体和他穿越前的样子别无二致，甚至此刻的虚弱苍白也无损分毫。

霍凛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虚空点移了回来，落在了沈砚脸上。

那目光如同两束精准的激光探针，没有丝毫温度，更无半分情愫。

只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又或者弃之可惜的物品。

像是在估量一件刚送到的拍品是否与预期相符，又或者是在掂量这份赝品的分量是否值得一次擦拭。

“醒了？”

霍凛的声音和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低沉平稳，每一个音节都像打磨过的冰珠，砸在地毯上也是无声的寒。

“该有的规矩，记得？”

沈砚缓缓吐出一口淤积在胸口的浊气。

刚才那一眼带来的生理性颤栗已经平息。

他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脸上扯开一个弧度精准、情绪干净的笑容。

没有记忆里原主的谄媚讨好，也没有恐惧畏缩，像一株被晨露刚刚洗净的幼竹，带着种近乎失真的清新与坦荡。

“霍先生。”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久睡后的沙哑，语调却平稳清晰，“抱歉，有点睡昏了头。您放心，协议条款我都记得。”

《情人关系服务协议》——这是原主签下的玩意儿。

用词冠冕堂皇，核心内容不过几条金丝雀生存法则：

按时出现在这“黄金笼子”里，维持笼中环境的整洁体面，对金主的生活习惯和禁忌保持最高级别的距离感和尊重。

最重要的一条：

未经允许，绝对、绝对不可触碰霍凛本人及其领地的边界。

原主奉为圣旨，每一次靠近霍凛都带着献祭般的卑微。

霍凛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如同平静冰面上被投下了一颗微尘。

那审视的目光在沈砚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延长了几秒。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反应。

没有惯常的欲拒还迎，也没有装出来的清纯羞涩，更没有那令人作呕的、掩藏不住的贪婪。

眼前的这张脸，分明依旧是白月光林逸那张脸的粗糙复制品，可嵌在上面的那副神情……

却像一块骤然擦拭干净的旧琉璃，透出底下全新的、未经浊染的质地。

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如同无声的水流开始弥漫。

霍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凉的杯壁。

他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目光从沈砚脸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庭院，留下一个更显冷硬疏离的背影。

沈砚很自觉，将这无声的“面试结果判定”理解为过关。

打工人的自我修养第一条：

客户没叫你，就别在眼前晃悠。

他动作轻缓地从沙发椅上起身，踩着柔软的地毯，像一阵无声的风，穿过那空旷得如同博物馆前厅般的奢靡空间，熟门熟路地走向这庞大宅邸一角的客用盥洗室。

镜前，光线下水汽氤氲。

沈砚抬眸，望向镜中。

水流如小泉，带着凉意淌过他修长的手指，指节匀称，宛如玉雕。水流声清脆，如同敲打在薄如蝉翼的清瓷上。

镜中人影终于清晰。

一张脸，年轻得有些脆弱，却又被造物主精雕细琢到惊心动魄。

肤色是久不见光的莹润冷白，像初春溪水映照下尚未完全解冻的玉石薄片，沁着一种无端的凉意，却又在深底透着不易察觉的生气。

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并非女子般的柔美，而是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流畅，像山涧旁未经风霜切割的锐利岩石，尚未被世俗磨平棱角。

镜中人有一双格外引人注目的眼睛。

瞳仁极黑，像两枚浸润在寒潭深处的、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核心，清澈却深不见底，映不出外界的纷繁，反而有种抽离的、专注凝视虚空的寂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