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敲击着鼓点,每一次跳动都牵连着无形的紧绷丝弦。
【系统007(惊慌数据流乱窜):
滴滴滴——宿主宿主!警报!检测到甲方情绪磁场骤变!危险系数飙升!!!快!快丢掉那个邪恶的纸杯!销毁它!说点什么!天啊他是不是觉得你在暗通款曲?或者这杯子是炸弹发射器?
你的金丝雀羽毛要被他一根根拔光当毽子踢了啊啊啊!
任务积分正在断崖式下跌……哔——】
沈砚在系统尖啸的数据流中艰难地过滤着有效信息。
就在他思考着是否需要解释一下“这只是一个公益活动的赠品”这种过于苍白、甚至会引发更深层次“你为何要去参加”这种致命疑问的瞬间——
“嗡……”
极其轻微而短促的震动声,如同水底炸裂的一个微渺气泡,突兀地打破了那几近凝结成实质的压抑沉默。
震动源,是霍凛放在桌边那个限量款、如同黑色金属甲虫般伏卧的私人手机。
屏幕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像是某种深潜怪物睁开了眼。
屏幕上的名字一闪而过。
林逸。
那两个字如同两根淬冰的毒刺,瞬间刺穿了霍凛眼中正在疯狂构建的、围绕“纸杯与社区图书馆”的阴谋论疑云。
他眼底那积聚的、山雨欲来的阴冷风暴,在瞥见屏幕的刹那,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冰面龟裂般的凝滞。
他盯着那名字,目光沉冷而空茫,如同雪雾弥漫的荒原。
没有寻常情人接到心爱之人信息的任何涟漪,甚至连被冒犯者被打断的不快都迅速退潮。
那是一种……冰冷的抽离感?
一种极致的无动于衷?
沈砚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层之下,极深处,似乎还蕴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浓重得如同墨汁滴落清水的厌烦?
霍凛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冰冷的银质餐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几乎要将金属捏弯,像是在用这微小的肢体对抗那屏幕名字的侵入带来的无形压力。
这细微的肢体语言传达出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被扰乱的烦躁。
最终,他只是极快地将屏幕倒扣过去,让那幽蓝的光熄灭在冰冷的桌面上。
他并未接起,也未挂断。
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当霍凛的目光再度转向长桌对面时,那风暴中心般的可怖压力似乎已经悄然散去不少。
他依旧盯着沈砚,但那眼神里的内容物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前盘踞的、对那只廉价纸杯所构筑的、充满敌意的阴谋揣测,如同被无形的手搅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加纯粹的审视——
一种剥离了“林逸赝品”身份的、对眼前这个占据“沈砚”躯壳的未知存在本身的、冰冷而专注的解剖。
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出土的、布满谜团刻痕的文物。
沈砚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深色的扇形阴影,如同沉默的帷幕。
他能感受到那黏着在身上的目光,锋利如解剖刀片片划过皮肤,带来一种奇特的、冰凉的审视感。
刀叉与骨瓷碟底碰触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节奏明显变得……焦躁了?
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挥之不去的滞涩感。
空气中属于霍凛的那份沉默不再像之前的冰山一样恒定坚固,开始滋生一种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拖曳的沉重感。
晚餐的尾声比平日更为凝重。
当管家带领着女佣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古墓中精密的机关俑,准备开始撤掉残余的食物和沾有油污的昂贵瓷器时,霍凛终于第一次在漫长的晚餐中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霍凛惯有的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却因为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暗流而显得有些干涩,像是喉咙深处刮擦着砂砾:
“以后……”
霍凛的视线没有离开沈砚低垂的发旋,仿佛在对着那浓密的发顶宣布新的律条,“晚饭时间,七点后。”
几个字。
言简意赅。
如同淬火的钢铁骤然冷却。
管家微微一怔,随即躬身点头:
“是,先生。”
动作迅捷利落。
沈砚缓缓抬起眼帘。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看向霍凛的方向。
目光中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疑问,只有纯粹的确认——
确认甲方指令已接收,并即将写入生存手册第七条。
霍凛在接收到这道目光时,眉心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飞鸟掠过水面留下的残影。
那眼神太过干净,毫无波澜,仿佛仅仅是在确认一道与己无关的冰冷程序指令。
预想中的任何反馈——
委屈?
困惑?
或者被强行剥夺自由的隐忍——
统统没有出现。
这种绝对的坦荡与平静,像投入沸水中的冰滴,非但没有降温,反而让霍凛心底那丝无形的滞涩感化作一股更难言喻的烦闷,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厚重的冰盖下不安分地涌动着。
他蓦然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带起气流,掀动了那沉重的冷杉木座椅,发出沉闷的拖曳声响。
他没有再看沈砚一眼,似乎连多一秒的对视都难以承受,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留下一个被黑色高级西装精确包裹的、充满攻击性和绝对掌控力的背影。
沈砚目送那背影消失在走廊深浓的阴影里,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紧绷的脊背线条终于放松了一分,像被无形丝线束缚许久的傀儡暂时卸去了重压。
他低头,视线落在餐巾旁那只廉价的、印着粗糙印刷字迹的白纸杯上。
在管家准备收拾桌面的手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刻,沈砚动作极其自然地、不带一丝犹豫和留恋地将它拿了起来,指尖微微用力。
空杯被轻而易举地揉捏成一团,发出细微的、纸张被强行破坏的呻吟。
沈砚抬手,精准地将它投入不远处的、专门收集干垃圾的磨砂不锈钢敞口圆桶中。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闷响,如同投入深井的一颗小石子。
那声脆弱的闷响在寂静的餐厅里荡开无形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