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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掉的餐盘被无声撤下，骨瓷边缘还残存着温热的余韵。

沈砚也起身离开，鞋底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餐厅重新被空寂和冰冷的气息填满，只剩下昂贵的器物在灯光下沉默地反射着辉光。

唯有那只静静躺在垃圾桶深处、被揉得面目全非的白色纸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极其微妙的、廉价纸张油墨混合着残留咖啡的微弱气味，顽固地昭示着契约之外那短暂而怪异的波澜曾在此刻存在过。

——

空气如同凝固的蜂蜡，带着令人微窒的重量。

书房窗外，整座城市正逐渐点起它永不熄灭的晶片状灯火，如同撒向宇宙深空的碎钻，折射着冰冷的浮华。

最终却被霍宅那双层真空镀膜的巨幅玻璃窗无情地过滤、削减成了微弱模糊的朦胧光团，无法真正刺透这堡垒般的内部空间。

霍凛陷在高靠背的真皮座椅深处，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在岩穴阴影里休憩的猛兽。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幽蓝冷光弥散，是这间偌大书房里唯一的光源，映照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如刀的薄唇。

虚拟会议上一个个闪烁的窗口里是分布全球的核心幕僚，低沉严谨的汇报声交织着不同语言，如同交织的冰冷溪流在耳边流淌。

一份份事关庞大的地下王国稳定与扩张的绝密文件数据在屏幕上无声滚动、叠加。

一切尽在掌控。

至少表面如此。

指间那只冷硬的钛合金钢笔灵活转动着，折射出幽微冷光。

每一次笔尖触碰到文件边缘，发出的都是极其轻微却又充满精确力量的“哒、哒”声，如同精准的心脏起搏器电极落在无形的节律点上。

他的目光鹰隼般锁定，大脑如同高效运转的超级处理器，将纷繁的信息流瞬间拆解、重组、抽丝剥茧，精准地切向核心要害。

手腕悬停，笔尖如利刃出鞘，在文件下方预留的空白栏位置稳准狠地落下签字——

墨迹迅干，力透纸背，如同盖下的权力封印。

会议进行到关键处。

是非洲某国一条新钻石产业链归属的战略评估，利润与风险的天平正在霍凛脑中的决策图谱上反复震颤，牵扯着亿万资金和人命。

幕僚们的声音都带着无形的压力，空气似乎都随着屏幕里激烈的虚拟数据碰撞而微微发热又发紧。

突然——

一道窸窣轻响，像薄薄的蝶翼无意蹭过绷紧的丝弦，极其微弱地从门口方向传来。

霍凛握着钢笔的手瞬间凝滞。

笔尖悬停在纸上，一点凝聚的墨珠因骤然的重力而缓慢坠下，在雪白的纸面上悄然洇开一小块微不可察的墨渍，如同精心描绘的工笔画上被粗心的访客洒落的一滴泪水。

这细微的声响是如此不合时宜，如此格格不入，瞬间撕裂了会议室内构筑出的、冰冷精密的、属于绝对权力的“场”。

监控画面里，沈砚穿着极其普通的棉质家居常服，抱着那本厚重如砖的《当代艺术鉴赏》，正像只试图偷越警戒线的、湿漉漉的雏鸟，屏息凝神地、用几乎能忽略不计的力道，极其缓慢地试图推开书房厚重门扉的一道缝隙。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致。

显然目标明确——

书房角落里那套顶级HIFI设备旁闲置落灰的单人丝绒软椅。

那通常是某个胆大妄为到试图在霍先生工作区域寻找存在感的蠢货才会觊觎的位置。

霍凛的眉峰瞬间拧成一道寒冰雕凿般的深壑。

冰冷的怒火如同骤然被点燃的引线，沿着脊髓无声地向上窜起。

哪个环节出的纰漏？

安保系统失能？

还是他这位“金丝雀”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开始试探禁区的边界？

【系统007（数据流陡然拔高惊恐峰值）：

滴滴滴滴——致命警报！！！宿主！宿主你触发了什么？？？核战爆发警告信号？！紧急启动‘原地变猫求生模式’预案预备——】

会议另一端，某个幕僚正无比凝重地汇报着核心参数波动：

“……霍先生，最新的钻探报告显示储量存在20%左右的偏差，风险评估需要重新……”

声音突然被打断。

霍凛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拉扯着，从屏幕上那行致命的偏差数据和门口监控画面里那个纤细踟蹰的身影之间撕裂般地弹跳。

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如同黑洞张开贪婪巨口，牵扯着他的心神和决策。

监控画面里那个身影笨拙的姿态、那份小心翼翼的渴求，却又像细小的钩针，在他绷紧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上突兀地刮擦了一下，带来一种尖锐又荒谬的瘙痒感。

就在这决策的天平几乎被彻底拉向冷酷裁断的那一刻，霍凛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了监控画面对准沈砚的一个微小细节——

他怀里的那本硬壳书的书脊。

烫金的标题在暗光下依旧刺目：

《当代艺术鉴赏：巴洛克时期的戏剧性光影叙事》。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几个破碎的画面瞬间串联：

社区图书馆赠的、被最终揉碎丢弃的廉价纸杯。

午后花园长椅上，捧着画册沉静阅读的侧影在阳光下晕开的柔光。

那份过于朴素、却意外熨帖了他冰冷胃袋的养胃粥……

那个身影似乎仅仅执着于一个安静的角落和一本与权力、财富无关的、关于所谓光影审美的书籍，而非试图窃取什么战略机密。

一种极其古怪的认知错位感油然而生。

霍凛捏着钢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彻底失去血色，喉咙里滚动过一道无声的咒骂，快得没有任何音节发出。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并非砸向控制面板，而是极其粗暴地按上了耳麦的静音键。

“稍等。”

低沉、压抑着某种即将喷发的暴戾的嗓音通过顶级音响设备传出，清晰地震撼了每一个虚拟会议窗口。

“我有更重要的事务需要即刻处理。”

没有解释。

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窗口在对面愕然的表情中被瞬间强制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