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带着一丝凉意，透过高三（1）班明亮的玻璃窗，洒在温苒摊开的英语试卷上。她握着笔，指尖却微微发凉，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昨夜——那被禁锢在树干与他胸膛之间的逼仄空间，他灼热的呼吸，点在她锁骨下方的手指，还有那句低沉笃定的“你躲不掉了”。以及最后，王阿姨手电筒光扫过来时，他瞬间将她护进怀里的力道……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完形填空上。不能乱，温苒。你是那个永远完美、永远波澜不惊的温苒。
教室门被推开，带来一阵晨风。温苒没有抬头，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走了进来。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瞬，周围的喧闹声似乎也低了几分。她能感觉到，许多目光，包括那道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正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江言澈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书包，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就在温苒的斜后方。他拉开椅子的声音不大，却像在温苒紧绷的神经上拨了一下。他坐下，动作带着惯常的慵懒，但温苒的后背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
整个早自习，温苒都感觉如芒在背。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翻书页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甚至是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些平日被她忽略的动静，此刻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地勾勒出他存在的轮廓。她努力维持着专注的姿态，背脊挺直，侧脸线条柔和，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笔的掌心早已沁出薄汗。
下课铃刚响，林薇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苒苒，你跟江言澈……昨晚真没事吧？王阿姨后来还跟我妈嘀咕呢，说看见言澈在后门那，好像还抱着什么人影……”
温苒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迅速绽开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好笑的表情：“王阿姨眼花了吧？昨晚我在家复习呢，言澈跑步回来碰巧遇到他打了个招呼而已。高三压力大，阿姨可能看错了。” 她语气自然流畅，眼神清澈无辜，完美得无懈可击。
“哦……” 林薇半信半疑，还想再问，物理课代表已经在喊收作业了。
温苒松了口气，刚拿出物理练习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温同学，物理卷子。” 江言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温苒指尖微顿，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卷子递过去，叠在最上面那沓作业里。动作间，她的手腕不经意地擦过他伸过来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两人都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江言澈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半秒，才稳稳接过那摞作业。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她的课桌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温苒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味，和昨夜后门树下的气息微妙地重叠。
“昨晚……”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温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要说什么？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
“掉地上的《五三》，” 他慢悠悠地，带着点戏谑的语调，“捡起来的时候，书页没散吧？那可是高考宝典。”
温苒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那眼神里没有了昨晚的侵略性和幽暗，只剩下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调侃，仿佛昨夜那个将她困在树前、逼问她内心的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他甚至还对她挑了挑眉，一副“我关心你学习”的坦荡模样。
一股被戏弄的羞恼瞬间冲上温苒头顶！他明明知道她此刻的紧张和窘迫，却故意用这种轻飘飘的话来撩拨她！温苒在心底叫嚣着，几乎要冲破那层温顺的伪装。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比平时更甜、更灿烂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又软又柔：“谢谢江同学关心呢，书页没散，不过……” 她微微歪头，眼神清澈无辜，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就是沾了点落叶和泥土，有点脏了。江同学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帮我重新买一本？”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抽气声。温苒居然……在“敲诈”江言澈？
江言澈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他看着温苒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眼底却闪烁着狡黠挑衅光芒的脸，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完美面具下那丝熟悉的、让他心痒的反骨。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兴味。
“行啊。” 他答应得异常爽快，嘴角重新勾起那抹迷人的弧度，“温同学想要新的《五三》，当然没问题。”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不过，作为交换……那本‘有点脏’的旧书，是不是该归我处理了？毕竟，是我‘弄脏’的。”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又轻又缓，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温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指的“弄脏”……是昨晚她慌乱中掉落的书？还是……更深层的意思？这个混蛋！
江言澈满意地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羞恼，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他直起身，抱着那摞作业，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步伐轻快地走向讲台。阳光落在他深灰色的校服外套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背影挺拔又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温苒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大大的叉。她低头，在草稿纸上泄愤般用力写下一行字：“江言澈是混蛋！大混蛋！” 写完又觉得不解气，在旁边画了个龇牙咧嘴的简笔小人，头上顶着“江混蛋”三个字。
“苒苒，你画什么呢？” 同桌好奇地探头。
温苒一惊，迅速用课本盖住草稿纸，脸上恢复温婉的笑容：“没什么，在解一道受力分析题，思路有点乱。”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中度过。温苒努力屏蔽掉来自斜后方的存在感，专注于课堂。然而，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她刚在座位坐下，就感觉桌肚里似乎多了点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进去摸索——触手是一个四四方方、带着棱角的硬物，还有一个……圆圆的、带着小孔的东西？
温苒的心猛地一跳。她假装整理书本，飞快地将东西抽出来藏在课本下。
是一本崭新的、塑封完好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还有……一颗包装精致的、圆滚滚的栗子糖。
温苒怔住了。栗子糖……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苏姨以前常做，后来苏姨忙了，就很少吃到了。他怎么会知道？还特意……
她捏着那颗圆圆的糖，指尖能感受到糖纸光滑的触感和里面糖果的坚硬。心底那股因他戏弄而升起的恼火，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硝烟味尚未散尽，一丝甜腻的糖霜却猝不及防地渗了进来，搅得她心绪更加纷乱。
她悄悄抬眼，望向斜后方。江言澈正侧头和同桌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仿佛刚才往她桌肚里塞东西的人根本不是他。
温苒低下头，看着那颗栗子糖，又看看那本崭新的《五三》。她剥开糖纸，将那颗琥珀色的栗子糖放进嘴里。熟悉的、浓郁的栗子香甜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温暖的怀旧气息，奇异地抚平了些许心头的躁动。
甜味在口中化开，昨夜后门的惊心动魄、早晨的剑拔弩张，都仿佛被这层糖衣暂时包裹了起来。然而，温苒很清楚，这短暂的甜意，不过是风暴中心片刻的宁静。
她将那颗糖纸小心地展平，夹进了新《五三》的第一页。指尖划过光滑的封面，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那本黑色素描本。
硝烟与糖霜交织。她和江言澈之间的这场“战争”，才刚刚进入更复杂的阶段。而那颗糖带来的暖意，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滋生出一种更隐秘的、连她自己都害怕的期待。
【第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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