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赵婶还在呜呜地哭,抓着我手腕的手劲大得吓人。我脑子里嗡嗡响,看着传呼机上那行字,手指尖冰凉。西郊砖窑......爹的青铜剑......还有赵叔家的小斌......这几件事就像被人用线串起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剑到底在哪儿?"苏卫东突然抓住我肩膀,他的手烫得厉害,"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我被他晃得回过神,赵婶的哭声、窗外的蝉鸣、远处隐约传来的拖拉机声,所有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在我家旧屋,樟木箱底下。"我甩开他的手,往门口跑,"你先报警,我去拿剑!"
"不能报警!"苏卫东一把拽住我,传呼机上"你爹的'意外'我们看得很清楚"十几个字重重砸在我脸上。阳光从门框斜切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两块,我看见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们有人盯着工地,警察一动,小斌就危险了。"
赵婶突然不哭了,直勾勾盯着房梁:"我想起来了......昨天送菜的王老五说,看见两个外乡人在砖窑附近转悠,开着辆绿色的......"她话说一半突然抱紧头,"我怎么记不起来车牌了......"
苏卫东扯下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扔给我:"把校服换了,太扎眼。"他自己抓起墙角的草帽扣在头上,又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浇在脸上,"你去拿剑,我去砖窑踩点,一个小时后在砖窑外那棵老槐树下汇合。"
我攥着那身带着皂角味的粗布衫,手指抖得厉害:"要是......要是拿不到剑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抢人。"苏卫东声音闷在草帽底下,听不出情绪。他弯腰系鞋带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道新鲜的疤,像是被什么尖锐东西划的,"到时候别逞能,我引开人你带小斌往东边跑,那边是采石场,熟路。"
"那你怎么办?"这句话问出口我就后悔了。赵婶还在旁边抹眼泪,我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
苏卫东却突然笑了,草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放心,我命硬。"他突然伸手帮我把衣角掖进裤腰,指尖擦过我肚脐时,我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往里缩。空气里飘着煤炉烧煳的味道,混合着我们俩急促的呼吸,在闷热的堂屋里发酵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走了。"他转身就没入窄巷的阴影里,蓝布衫后摆扬起的弧度,像只折翼的鸟。
我换衣服时,赵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这个你拿着。"是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绳子都快包浆了,"庙里求的平安符,小斌一直带在身上......"她话没说完就捂住嘴,眼泪又吧嗒掉在红布上。
旧屋离这边不算远,我抄近路穿越铁路涵洞时,裤脚被铁丝网勾出个大口子。涵洞深处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我赶紧缩进砖堆后面。昏暗中看到两个男人蹲在那儿抽烟,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串金链子,在烟头明灭的火光里晃得刺眼。
"......姓林的那丫头片子会不会去报警?"
"放心,李哥安排人盯着呢。她爹那事......"后面的话被呼啸而过的火车声吞没了。等火车过去,那两人已经顺着铁路往东边走了,地上扔着半截没抽完的红塔山。
我捂着狂跳的心脏往前跑,鞋底踩过水洼溅起泥点,溅在小腿肚上凉飕飕的。旧屋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檐下那串干辣椒还在,只是蒙了层灰。樟木箱就放在堂屋正中,上面摆着我和爹的黑白照片,相框玻璃裂了道缝。
掀开箱盖时扬起一阵灰,呛得我直咳嗽。底下果然压着那本《封神演义》,泛黄的封面上画着手持青铜剑的杨戬。我把连环画抽出来,夹层里裹着块蓝布,打开布包的瞬间,午后的阳光恰好照进来,青铜剑身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那不是普通的花纹,倒像是某种地图!
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脚步声,我赶紧把剑塞进帆布包。刚转身,就看见门框上倚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嘴角叼着烟,烟雾缭绕里,我认出是昨天太平间外那个男人。
"林小姐好身手。"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子落在青砖地上,"找这把剑,费了不少劲吧?"
我握紧背包带子,一步一步往后退:"你到底是谁?我爹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男人突然笑了,往前走了两步。他比我高出一个头,阴影盖下来时带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跟这土坯房格格不入:"令尊是个爽快人,可惜......"他突然伸手想碰我的脸,我猛地偏头躲开,帆布包重重砸在樟木箱上,发出闷响。
"想要剑可以,"我摸到箱角那把生锈的镰刀,"先告诉我小斌在哪儿!"
"别激动。"男人举起双手往后退,白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个模糊的纹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扔过来:"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信封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钱。
我看着那些钱,突然想起爹下葬那天,包工头塞给我的抚恤金只有薄薄一叠。眼泪差点涌上来,我咬着嘴唇把它憋回去:"我不要你的钱。"
男人挑了挑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你以为拒绝就有用?你弟弟还在医院躺着,赵老四的儿子......"
"闭嘴!"我抓起镰刀就朝他挥过去,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尖得刺耳。他却像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我骨头都快断了。镰刀哐当掉在地上,帆布包的拉链也被扯开,青铜剑滑出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火花。
男人的目光落在剑身上,眼神瞬间变了。他拽着我往剑的方向拖,我双脚在地上磨出血泡,嘴里骂着最难听的话。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男人脸色一变,狠狠把我推在地上,抓起剑就翻过后院矮墙。
我挣扎着爬起来追出去,只看见巷口一闪而过的绿色面包车。警笛声越来越近,我突然想起苏卫东的话——不能报警!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西郊砖窑跑。
跑过废品收购站时,看见墙上贴着张寻人启事,上面是小斌笑盈盈的照片。卖冰棍的老大娘坐在小马扎上打盹,草帽歪在一边。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根绿豆冰棍,边跑边啃,冰水流在手上凉丝丝的,倒是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砖窑外围着圈铁丝网,锈得一塌糊涂。老槐树就在铁丝网旁边,树洞里塞着半截砖头。我刚走到树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苏卫东喘着粗气跑过来,草帽都歪了:"你怎么才来?我以为......"
"别说话!"我捂住他的嘴,指了指砖窑顶上。两个黑影正蹲在那儿抽烟,火星子在昏暗中一明一灭。苏卫东掰开我的手,往我手心塞了个东西——是块磨尖的石头。
"看到装砖的传送带没?"他贴着我耳朵说话,热气喷在我耳垂上,痒得我差点缩脖子,"顺着那往上爬,能到顶层平台。"
我点点头,往传送带的方向挪。铁锈蹭在手心火辣辣地疼,爬到一半时,突然听见下面传来说话声。
"......剑拿到了?"是那个戴金链子的声音。
"拿到了,李哥。"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探头往下看,差点掉下去——说话的是工地上那个总爱偷懒的小张!他旁边站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背对着我,看不见脸。
"人呢?"黑夹克问。
"在后头窑洞里绑着呢。"小张笑着递烟,"那小子哭着要找爹,烦死人了......"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苏卫东突然从旁边爬了上来,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指了指平台另一端的通风口,又指了指自己,再指指下面,我看懂了——他下去救人,我从通风口接应。
趴在通风口往下看,能看见小斌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黑夹克背对着我们站着,手里拿着把匕首,正在磨。小张蹲在旁边数钱,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苏卫东顺着砖缝往下爬,动作轻得像只猫。就在他快要落地时,小斌突然抬起头,看见我们,眼睛瞪得溜圆。
"看什么看!"小张不耐烦地踹了柱子一脚,小斌吓得一抖,眼泪哗哗往下掉。
黑夹克突然转过身,我吓得赶紧缩回脖子。通风口窄得厉害,我卡在中间动不了,只能听见下面的动静。先是咚的一声,然后是小张的惨叫声,接着就是打斗声。
等我好不容易爬下去,看见苏卫东正和黑夹克扭打在一起。那把青铜剑掉在旁边,剑鞘摔开了,剑身闪着冷光。小张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额头全是血。
"小斌!"我扑过去解开绳子,他一把抱住我脖子哭得撕心裂肺。我拍着他背哄着,眼睛却盯着苏卫东那边。黑夹克掏出把折叠刀,明晃晃的刀尖对着苏卫东肚子扎过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抓起旁边的砖头就砸过去。砖头正中黑夹克后脑勺,他晃了晃就倒在地上不动了。苏卫东喘着粗气看我,脸上沾着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走!"他抓起青铜剑,拉起我就往外跑。小斌紧紧抓着我衣角,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爹爹呢?我要爹爹......"
跑出砖窑时,天已经有点暗了。远远看见警车往这边开,红蓝灯光在暮色里特别刺眼。苏卫东突然停下脚步,把剑塞给我:"你带小斌先去医院,这里交给我。"
"不行!"我抓住他胳膊,"要走一起走!"
"听话!"他掰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剑你收好,谁问都不能拿出来。"他突然把赵婶给的那枚铜钱挂在我脖子上,手指在我锁骨处蹭了一下,烫得我心尖发颤,"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就往砖窑里面跑,蓝布衫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浓烟里。我抱紧小斌,看着警车越来越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斌伸出小手帮我擦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不哭,叔叔会没事的......"
我抱着他往相反方向跑,跑着跑着,突然想起苏卫东后颈的疤,想起他塞给我石头时手心的温度,想起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风从耳边吹过,带起砖窑特有的硫磺味,我攥紧胸前的铜钱,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跑到大路上时,看见辆绿色面包车停在那儿。车窗摇下来,露出那个白衬衫男人的脸。他冲我举了举手机,屏幕上是苏卫东被按在地上的照片。
"上车。"他拍了拍副驾驶座,脸上还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聊聊你爹和青铜剑的事。"
小斌突然抱紧我脖子,吓得浑身发抖。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苏卫东渗血的嘴角,又摸了摸背包里冰凉的青铜剑,慢慢松开小斌的手,拉开车门。
\[未完待续\]车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我刚坐下,安全带卡扣就硌在腰侧的旧伤上,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小斌缩在我怀里,小小的手掌攥着我胸前的铜钱,指节发白。
"我姓陈,陈明宇。"男人转动车钥匙,引擎启动的轰鸣震得座椅发麻,"你爹没跟你提过这个名字?"
我摸到背包里冰凉的剑柄。后视镜里,砖窑方向的警灯越来越近,红蓝光束在他侧脸明明灭灭。"我爹只说过,不该问的别问。"
他突然猛打方向盘,面包车擦着警车冲过去。小斌吓得闷哼一声,脸埋进我颈窝,温热的鼻息混着咸涩的泪水。陈明宇从储物格里抽出瓶矿泉水扔过来:"喝点水。你弟弟多久没吃东西了?"
水瓶在我腿上滚了两圈,瓶盖没拧紧,水流在帆布包上晕开深色痕迹。"医院有粥。"我盯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和这车格格不入,"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要个真相。"他拐进条颠簸的土路,车后座传来铁链碰撞的轻响。我猛地回头,黑暗里蜷缩着个身影,月光闪过才看清——是被反绑双手的苏卫东,额角的血糊了半张脸。
"苏卫东!"我扑过去想解开他,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苏卫东睁开眼,喉结滚了滚,没发出声音,只死死盯着我身后。
冰冷的枪口贴上我后脑。
"开车。"陈明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能感觉到苏卫东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他胸口起伏得厉害,铁链哗哗作响。
小斌开始小声啜泣,湿漉漉的脸蛋蹭着我肩膀:"姐姐,我饿。"
"前面镇子有面馆。"陈明宇突然踩下油门,我撞在前排座椅上,牙齿磕到舌尖。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混着小斌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面馆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疼。穿碎花裙的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打盹,苍蝇在辣椒油瓶周围嗡嗡打转。陈明宇解开苏卫东的绳子,扔给他双竹筷:"吃点东西。"
苏卫东扯掉勒出红痕的领带,突然把筷子插进面碗,辣椒油溅在陈明宇白衬衫上:"放了她们。"
"你没资格谈条件。"陈明宇用餐巾擦着衬衫,动作慢条斯理,"地图不全,我们谁都走不了。"
老板娘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看过来。我赶紧低下头,把小斌半个人罩在桌布底下。他手里攥着半截卤蛋,小口小口啃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墙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砖窑发现两具男尸的新闻,照片上是戴金链子的男人和工地上的小张。
筷子从我手里滑出去,在地上敲出脆响。陈明宇突然抓住我手腕,把我拽到电视前:"认识这个吗?"屏幕角落闪过个破碎的相框,玻璃裂缝和我家樟木箱上那个一模一样。
"我爹的工地......"苏卫东声音发紧,面条从他颤抖的指间掉下来,"他们把你爹的尸体转移了?"
"不止。"陈明宇掐灭烟头,火星子在满是油渍的地板上滚了两圈,"你家旧屋搜过了,青铜剑里的地图缺了最重要的一块。"他突然俯身,古龙水味混着汗水的酸气扑过来,"你爹把剩下的藏哪儿了?"
后颈突然传来刺痛,我反手挥过去,却被苏卫东死死按住。他冲我拼命摇头,喉结剧烈滚动:"别说。"
"说不说都一样。"陈明宇从公文包抽出张照片拍在桌上——太平间里,我爹青灰色的手腕上,有串牙印。小斌突然尖叫起来,把卤蛋往照片上砸:"坏人!不许碰我叔叔!"
我浑身冰凉。那个牙印形状——和小斌嘴里的乳牙完全吻合。
警笛声突然从街尾传来。老板娘吓得打翻了醋瓶,褐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成河。陈明宇抓起枪顶在苏卫东太阳穴:"走后门。"
苏卫东拽着我往厨房跑,蒸笼的热气烫得我脖子发红。铁皮后门刚拉开条缝,就听见小斌撕心裂肺的哭喊:"姐姐!"
回头看见陈明宇把小斌扛在肩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面条机还在嗡嗡作响,面粉像雪片似的落在苏卫东流血的额角。他突然抓住我手,往我掌心里塞了个东西——是枚带血的牙齿,刚掉没多久,根部还带着血丝。
"往山里跑。"苏卫东的声音碎在轰鸣里,他突然把我推出门外,"去找王老五!"
枪声响起时,我正撞进片玉米地。叶子割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怀里紧紧攥着那枚乳牙——是小斌前几天掉的门牙,赵婶说要收在枕头底下压惊。玉米秆哗啦作响,身后传来陈明宇的吼声:"抓住那个丫头!"
露水打湿了裤脚,沉重得像灌了铅。我拼命往山顶跑,手里的青铜剑随着跑动磕碰着肋骨。快到山顶时,突然听见下面传来苏卫东的惨叫,紧接着是骨头碎裂的轻响。
趴在悬崖边往下看,月光照亮陈明宇沾满血的侧脸。他正用匕首撬开苏卫东的嘴,另一只手抓着把钳子。小斌被绑在旁边的树干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眼泪在月光下亮得像碎玻璃。
我摸到背包侧袋里的打火机——是早上帮赵婶点煤炉时顺手揣的。悬崖边的杂草干枯得厉害,风一吹就哗啦作响。青铜剑突然滑出来,剑柄重重砸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陈明宇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点燃了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