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但维赛迪庄园的空气比落雪时更冷,像被冻硬的玻璃。圣诞树的彩灯还没熄灭,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烁着廉价而徒劳的光芒。丹尼尔站在通往主宅的砾石小径上,看着汤米和恩里科从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里走出来。恩里科的脸比昨天在车库里更灰败,像蒙了一层冷却的炉灰,只有那双眼睛深处,还残留着被那张破纸点燃后又强行摁灭的、余烬般的微光。汤米则没什么表情,深蓝色的丝绒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棕色的眼睛扫过丹尼尔,没有温度,也没有询问。
机会只有一次。丹尼尔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紧。他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两人走向车库的路上。
“教父。”他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里显得有点单薄,但他努力挺直了背,尽管右肩那陈旧的伤痛在寒气里又开始隐隐作祟。他强迫自己看向汤米那双深井似的眼睛。“我…我想跟恩里科先生一起去拉斯云祖华。”
汤米停下了脚步,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恩里科的目光也落在了丹尼尔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审视。
“我…我的车,”丹尼尔指了指车库的方向,语速加快,试图用“正当理由”掩盖真实意图,“那辆庞蒂亚克火鸟,新改的底盘和尾翼…还有引擎,调校完了还没真正跑过长途。沙漠公路,长直道多,正好试试它的高速稳定性…还有散热…”他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老卢卡灌输的那些术语,“而且,万一需要追踪什么的…多一辆车也多份力,对吧?”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那句“多份力”几乎成了嘟囔,浅棕绿色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恩里科,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期盼——期盼那个曾短暂给过他共情和诗歌幻影的人,还活着。
汤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份无关紧要的天气报告。直到丹尼尔说完,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汤米的目光越过丹尼尔的头顶,似乎落在远处光秃秃的树梢上,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哦?”汤米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玩味,像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冰冷的玻璃杯沿。“试车。”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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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巨大的卷帘门轰隆隆升起,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机油和橡胶气味涌出来。汤米和恩里科率先走了进去。丹尼尔跟在后面,心脏在胸腔里不合时宜地怦怦直跳,既是因为请求被应允的意外,也是因为即将展示自己“作品”的紧张。
然后,他就看到了老卢卡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管家兼教官站在车库深处,背对着他们,正对着那辆庞蒂亚克火鸟,肩膀微微耸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听到脚步声,老卢卡猛地转过身,脸上混合着震惊、荒谬和一种“这小子迟早要闯大祸”的恼怒。
“老天爷…”老卢卡的声音嘶哑,指着那辆车,手指都在哆嗦,“才几天…才他妈几天!他就把那些藏着掖着的套件全给怼上去了!背着我!”
他眯起浑浊的眼睛盯着那辆"四不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小鬼,你他妈背着我到底藏了多少零件?上周这车还像个正经样子。"
丹尼尔没有回答,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前轮的宽胎。轮胎发出沉闷的"咚"声,像是某种野兽的心跳。他这几天几乎没合眼,趁着圣诞夜所有人都沉浸在虚伪的节日气氛里,把那些偷偷收集、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改装件全部装了上去。每个螺栓都拧到指节发白,每根电线都接得一丝不苟。这不是什么测试,这是一次出逃——从汤米精心编织的伪善之网中,从那个强迫他开枪的圣诞记忆里,从肩膀上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痛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辆车上。
第一眼,它骨架还是庞蒂亚克火鸟那副经典的肌肉车身段,车头长而凶猛,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但第二眼就完全不对了。车身两侧被粗暴地加装了极其夸张的宽体组件,轮拱像肿起来的瘤子向外凸出,边缘锋利,带着拉力赛车那种无视美观、只为容纳更宽轮胎的实用主义粗暴。原本还算流畅的线条被这些突兀的“肌肉”彻底破坏。
第三眼,视线被车尾牢牢抓住。那里突兀地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鹅颈式尾翼,支架高耸,翼面宽阔得几乎能当个小桌子。这玩意儿本该出现在追求极致下压力的GT赛道怪兽身上,此刻却嫁接在这辆试图伪装成拉力赛车的肌肉车屁股上,显得极其不伦不类,像个强行插上的畸形翅膀。
第四眼,目光向下移。巨大的、几乎与车身等宽的轮胎紧紧扒在地面上,轮毂是廉价的镀铬,闪闪发光得刺眼。车尾底部还装模作样地弄了个扩散器,塑料材质,边缘粗糙,喷着廉价的黑色哑光漆,与其说是为了空气动力学,不如说纯粹是为了看起来更“像”跑车而贴上去的装饰。
最要命的是颜色。整辆车被喷成了极其扎眼、毫无过渡的柠檬亮黄色,在车库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大块刚从蜂巢里挖出来的、流淌着的浓稠蜂蜜。车身侧面和引擎盖上,还贴着几条亮银色的反光带,试图增加一点“竞技感”,效果却适得其反,更像小孩子玩具车上廉价的贴纸。原本引擎盖上那个象征着火鸟精神的凤凰图案,几乎被这刺眼的黄色和乱七八糟的改装件淹没,只留下模糊的一角,倔强地证明着它曾经的出身。
它站在车库中央,像一头被胡乱拼凑、涂满廉价颜料的机械怪兽。肌肉车的底子,拉力赛的宽体,GT赛的尾翼,跑车的“配件”,最后裹上一层猎奇柠檬黄。一个彻头彻尾、充满青春期叛逆和混乱审美的“四不像杂种”。
老卢卡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仿佛这车伤了他的眼睛。
"这颜色……""反光带在夜间更显眼。"丹尼尔抢着说,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急切,"沙漠里容易迷路,如果——"
"如果什么?"汤米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丹尼尔的后颈汗毛直立,"如果你决定开着这辆……柠檬蜂蜜罐,在拉斯维加斯的沙漠里来场午夜兜风?"
老卢卡在一旁发出沙哑的笑声,像生锈的门铰链。"蜂蜜罐!这名字比车强,教父。"
恩里科依然沉默,但他的目光在汤米和丹尼尔之间来回扫视,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汤米走回丹尼尔面前,两人身高差距让丹尼尔不得不微微抬头。十岁的男孩和黑帮教父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无声对峙。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跟着去,对吧?"汤米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丹尼尔咽了口唾沫,右肩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测试车辆性能。"他机械地回答,"为以后的运输任务——"
"Bullshit."汤米轻声说,嘴角依然挂着那个危险的微笑,"你想见那个戏子。四年了,你还记得他给你缝好的那只破企鹅。"他伸手替丹尼尔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轻柔得近乎温柔,"你想暂时逃离这个……充满圣诞气息的,虚假的伪善世界,是不是?"
丹尼尔僵住了。汤米的手指冰凉,像蛇的腹部擦过他的颈部皮肤。
"没关系,"汤米收回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去吧。看看那个会唱咏叹调的小科斯塔变成了什么样子。看看'熔炉'是把他炼成了钢,还是烧成了灰。"他转身走向已经装载完毕的运输机,大衣下摆在身后微微飘动,"不过记住,丹尼尔……"他头也不回地说,"无论他变成了什么,都是维赛迪家的财产。财产,明白吗?"
丹尼尔抬起头,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反驳。他确实想过给这车取名,但"柠檬蜂蜜罐"这么蠢的名字从来没出现在备选列表里。然而某种奇异的契合感让他没有否认——甜腻的外表下藏着锋利的刺,就像维赛迪家族精心包装的"慈善事业"。
汤米绕着这辆“柠檬蜂蜜罐”走了一圈,脚步很慢。他的目光从车头扫到车尾,又从底盘看到那个滑稽的大尾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却清晰地倒映着这团混乱的黄色,像在看一件…有趣的垃圾。他甚至在车尾那个塑料扩散器前停了一下,用鞋尖轻轻踢了踢那粗糙的边缘。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丹尼尔那张努力维持镇定却掩不住紧张的小脸,“开这玩意儿进沙漠,是想给沙狐当靶子,还是给秃鹫当路标?”
丹尼尔的脸颊微微发烫,但他倔强地没低下头:“它能跑…很快。”
“跑得快,死得更快。”老卢卡喘着粗气怒骂,“底盘被你降得像贴地爬的壁虎!沙漠里一个石头就能把你连人带车开膛破肚!那尾翼…风大点能把你当风筝放上天!还有这颜色…”他一脸痛心疾首,“你是怕几公里外的狙击手看不见你吗?!”
“安静,卢卡。”汤米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下,瞬间止住了老管家的怒火。汤米的目光重新落回丹尼尔身上,那双棕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似乎衡量着什么。车库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老卢卡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通风管的低鸣。
"你知道拉斯云祖华现在多少度吗?"汤米突然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丹尼尔愣了一下:"四十三摄氏度。夜间会降到十五度左右。"
"知道为什么'熔炉'建在那里?"
"因为..."丹尼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人能徒步穿越那片沙漠。"
汤米点点头,目光转向那辆柠檬黄的火鸟:"冷却系统。沙漠高温加上你那台强行增压的发动机,不用两百公里就会过热。油路也是,普通机油在那种温度下会变得像水一样稀。"
"我换了合成油,加了辅助散热器。"丹尼尔迅速回答,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右侧裤袋,那里装着他画满改装草图的小本子,"还有独立的油冷系统,管路都做了隔热——"
"轮胎。"汤米打断他,"沙漠公路表面温度能达到七十度。那种宽胎接触面积太大,很快就会软得像口香糖。"
"胎压我已经调整过了,而且——"
"车漆。"汤米的手指轻轻敲打打火机盖,"那种颜色在沙漠阳光下就像个信号弹。五十公里外都能看见。"
丹尼尔的下巴绷紧了。他当然知道这些,每个问题他都考虑过,计算过,甚至做好了失败的预案。但被汤米这样一条条点破,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就像四年前那只覆在他手上扣动扳机的大手,不容置疑地将他拖入血腥的成人礼。
"我可以解决。"他最终说道,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哑,"如果过热就夜间行驶。轮胎软了就放气。车漆...可以找地方重新喷。"每个解决方案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不服输。
汤米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突然转向恩里科:"你怎么看?"
恩里科灰西装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张石刻般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眼神微微闪烁:"多一双眼睛。"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沙漠很大。"
这个回答让丹尼尔猛地抬起头。他没想到恩里科会替他说话——或者说,没想到恩里科还能说话。自从那张灰色信封出现后,恩里科就像变成了一个会走路的幽灵,所有情绪都被锁在那套灰西装下面,只有眼睛偶尔泄露出一些难以辨认的东西。
汤米轻轻"叮"地一声弹开打火机盖,又合上。这个标志性的动作让丹尼尔的后颈汗毛直立——每次汤米要做重要决定时都会这样。
几秒钟后,汤米似乎做出了决定。他不再看那辆柠檬黄的火鸟,而是转向恩里科:“给他备齐沙漠应急包。双份水,双份油。通讯器用加密的‘灰背隼’频道。”他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嗯,”汤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听不出是褒是贬。他转向脸色灰败的恩里科,“你带着人开‘炼狱魔’在前。他要是跟不上,或者那堆破烂半路散了架…”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丹尼尔,“就让他自己在沙子里刨坑等死。任务优先。”
恩里科的目光从那辆柠檬黄的火鸟上移开,看向自己那辆停在旁边的“炼狱魔-铁血游侠”。哑光黑的庞大车身线条流畅而致命,低伏的姿态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红色的卡钳在轮毂后若隐若现,散发着冰冷、纯粹的力量感和专业杀戮机器的气息。两辆车并排停着,对比强烈到刺眼——一边是秩序与死亡的化身,一边是混乱与幼稚的宣言。
恩里科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是,教父”。他的心思显然早已飞向了那片黄沙漫卷的荒漠,飞向了那个用血(或灰)写下“我还活着”的儿子。这辆柠檬黄的闹剧,在他眼中大概连背景板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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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赛迪家族私用机场的跑道上,寒风凛冽。一架涂着低调深灰色的庞巴迪商务机引擎已经启动,发出低沉持续的轰鸣。巨大的后舱门缓缓放下,搭在拖车平台上。
恩里科的“炼狱魔-铁血游侠”被专业的固定架牢牢锁住,率先被平稳地拖入机舱深处。那哑光黑的庞大车身即使在机舱内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压迫感,像一头沉睡的黑色巨兽。
接着,轮到丹尼尔的“柠檬蜂蜜罐”了。当那团刺眼的柠檬黄被拖车牵引着,缓缓靠近敞开的机舱门时,几个穿着工装的地勤人员明显愣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像是在确认自己没看错。这玩意儿要跟那台“炼狱魔”一起执行任务?开什么玩笑?
车子在拖拽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宽大的轮子碾过金属坡道。那个巨大的鹅颈式尾翼在进入舱门时,顶端几乎蹭到了门框边缘,惹得一个地勤紧张地挥了挥手。柠檬黄的车身在机舱内惨白的灯光照耀下,色彩饱和度达到了顶点,像一个闯入严肃军事行动的、不合时宜的卡通气球。那些廉价的镀铬轮毂和亮银色反光带,更是反射着令人尴尬的光芒。
一个年轻的机械师看着那辆被固定好的柠檬黄火鸟,没忍住,嘴角猛地向上抽搐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检查固定带。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喉结滚动,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笑憋了回去,脸憋得有点红。这玩意儿飞上天,简直就是对“炼狱魔”这头优雅黑豹的公开处刑。
丹尼尔站在机舱门外的寒风中,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点点被吞进飞机的肚子。冷风吹乱了他黑色的卷发,拍打着他的脸颊。刚才在汤米面前强撑的那点勇气,此刻被这巨大的钢铁飞行器和周围肃杀的气氛消磨殆尽。右肩的旧伤在风里一跳一跳地疼,提醒着他一些他不愿想起的东西。
汤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深蓝色的西装在寒风里纹丝不动。他没有看飞机,也没有看丹尼尔的车,目光落在远处跑道上被风吹起的细小冰晶上。
“车,随便你怎么开。”汤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像冰冷的金属丝直接勒进丹尼尔的耳膜,“人,给我看好。恩里科让你趴着,你就别想着站起来跑。”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棕色的眼睛毫无温度地落在丹尼尔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剥离掉丹尼尔所有试图隐藏的侥幸。
“丹尼尔,”汤米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记住,你脖子上套着的链子,另一头…在我手里攥着。跑得再快,也挣不断。”他说完,不再看丹尼尔瞬间苍白的脸,对已经站在机舱门口的恩里科微微颔首。
恩里科最后看了一眼汤米,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服从,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关于某个逃亡身影的焦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转身,大步走进了机舱。舱门在他身后开始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液压机械声,一点点切割着外面的光线和寒风,也切割着丹尼尔的视线。
丹尼尔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最终严丝合缝地关闭,将刺眼的柠檬黄和压抑的哑光黑一同隔绝在内。引擎的轰鸣陡然加大,飞机开始滑行。巨大的推力卷起跑道上的积雪和冰渣,劈头盖脸地扑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想挡,动作牵动了右肩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丹尼尔抬起头,看向窗外。舷窗外,机场的灯光飞速向后掠去,最终被深邃的黑暗吞没。飞机猛地抬头,冲向布满星辰的夜空。巨大的推背感将他狠狠压在椅背上。他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穿过昏暗的机舱,落在那辆柠檬黄的庞蒂亚克火鸟上。刺眼的黄色在机舱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怪异。他伸出左手(右肩的旧伤在寒冷和紧张下又开始隐隐作痛),紧紧抓住了座椅冰冷的金属扶手。
引擎声越来越大,飞机开始滑行。丹尼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阿尔塔芒特最后的样子——黑发,灰眼睛,嘴角带着那种让人恼火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微笑,轻声哼着《奥赛罗》的旋律,被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带向那辆没有窗户的厢式货车。
飞机加速,昂首,刺向铅灰色的、布满阴霾的天空,很快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终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