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机油味混合着沙漠夜风特有的干燥气息。阿尔塔芒特坐在德托马索的引擎盖上,用沾满油污的棉布擦拭那把老式左轮。丹尼尔注意到他的动作比注射EDTA前稳多了。
"我们......会下好这盘棋。"阿尔塔芒特突然说,灰眼睛在煤油灯下呈现出一种金属光泽。
汤米正倚在"炼狱魔"车门边,手指轻轻敲击着车顶。听到这句话,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五年前,"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特有的质感,"第一届四海兄弟车会在罪城举办。我,还有——你知道吗奥德修斯,"他瞥了眼恩里科,"和你父亲在绿色通道上跑极速。"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在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恩里科站在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我的'地狱火-滨海霓虹',"汤米继续说,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亲爱的霍华德•克劳福德探长用保时捷垂直干扰。"他做了个撞击的手势,"结果我差点和地狱火一起冲进大西洋洗澡。"
丹尼尔想起老卢卡讲过的这个故事——克劳福德的自杀式袭击,汤米坠海,以及后来的报复。但接下来的部分是他没听过的。
"只不过之后一年多..."汤米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辆残破的跑车沉在海底的模糊影像,"阿卜杜勒......什么来着?"他假装思索,手指轻叩太阳穴,"啊对,拉希德,那位可爱的阿拉伯亲王,从拉斯云祖华最大的赌场给我发来了'邀请'。"他从另一个口袋抽出一卷图纸,"还有重建地狱火的图纸。"
丹尼尔凑近看那些图纸。它们比卡里古拉计划更加精密,每根线条都闪烁着金钱和技术的光泽。图纸边缘印着一行烫金阿拉伯文,下方英文翻译写着:"敌人的敌人是更好的敌人"。
"三天后,"汤米收起图纸,声音突然变得务实,"拉斯维加斯市区。罪城街头赛事管理局将举行第五届'四海兄弟'车会。"他看向丹尼尔,嘴角勾起,"带着你的柠檬蜂蜜罐,孩子,你会需要它的大尾翼。"
阿尔塔芒特猛地抬头:"你要他去参赛?"
"我们。"汤米纠正道,手指在阿尔塔芒特和丹尼尔之间划了条无形的线,"阿拉伯人喜欢看戏,特别是血脉相残那种。一个熔炉逃犯和一个教父养子同车参赛?"他吹了个口哨,"门票能卖双倍。"
恩里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太危险了。山口组已经——"
"——已经买了三排VIP座位。"汤米打断他,走向矿洞口。外面的沙暴已经平息,月光如银沙般倾泻而下。"渡边様特别喜欢看改装车,尤其是会爆炸的那种。"
丹尼尔感到胃部下沉。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汤米要提要他火鸟那个夸张的尾翼——下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车在直线加速时更显眼,更像个靶子。
阿尔塔芒特抓起工具箱里的活动扳手,金属在手中转了一圈。"规则?"
"没有规则。"汤米微笑,"就像熔炉,记得吗?只不过观众更多,赌注更高。"他走向炼狱魔,车门自动打开的嗡鸣声在寂静的矿洞里格外刺耳,"三天后,日落大道。别迟到,孩子们。阿拉伯人最恨等人。"
恩里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儿子和教父之间游移。阿尔塔芒特故意不看他,专注地检查德托马索的刹车片,但丹尼尔注意到他手指的轻微颤抖——不是铅中毒,是别的什么。
"我想和亲王殿下合作的小项目,很快就会亮相的,恩里科——你还想和孩子们叙叙旧?"炼狱魔的引擎咆哮起来,红色仪表盘的光映在汤米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像地狱之火的弱反光。炼狱魔的尾灯在沙漠中划出两道血红的光痕,逐渐远去。
恩里科站在原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在矿洞岩壁上,像个被钉住的幽灵。
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然后阿尔塔芒特猛地将扳手砸向岩壁,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洞外灌木丛里的几只夜枭。
"操!"他咆哮道,声音在岩壁间反弹,"操他妈的汤米•维赛迪!操他的游戏!操他的——"
"放肆…阿尔塔。"恩里科冷下声音,弯腰捡起被扔掉的扳手,"但山口组确实租下了日落大道。阿拉伯人......"他犹豫了一下,"阿拉伯人准备了一批特殊货物。装在赛车后备箱里运输。"
阿尔塔芒特皱眉:"毒品?"
"比那更多。"恩里科终于看向儿子,"铀矿样本。从非洲经迪拜转运。车会只是掩护。"
阿尔塔芒特突然笑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所以这就是卡里古拉计划的入场券?"他踢了踢德托马索的轮胎,"用我们的车运核原料?"
恩里科摇头:"用所有人的车。但只有三辆真正携带货物。连车手都不知道是谁。"他走近一步,"但教父知道,他总知道。"
"等等,汤米要是知道你告诉我们这些——"丹尼尔突然说。
"……小子,你以为……这里是经典剧情?"恩里科的表情古怪起来,"这是教父让我告诉你们的,说让你们熟悉熟悉大环境。"
丹尼尔感觉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看向阿尔塔芒特,对方灰眼睛里的怒火已经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几乎是钦佩。
"老狐狸。"阿尔塔芒特轻声说。
丹尼尔走向火鸟,拍了拍它可笑的柠檬黄车门。"……所以我们参赛,但不运货。"
"我们参赛,"阿尔塔芒特纠正道,灰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然后劫走正确的车。"
恩里科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阿尔塔,你疯了?山口组有——"
"——有三排VIP座位。"阿尔塔芒特模仿着汤米的语气,"正好当人质。"
父子俩对视着,某种无声的信息在空气中传递,最后恩里科叹了口气。
阿尔塔芒特眉毛挑起:"您不阻止我们?"
"我阻止得了吗?"恩里科苦笑,"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孩子。固执得像块花岗岩。"他转身走向矿洞口,停顿了一下,"你母亲也是。"
阿尔塔芒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丹尼尔想起那些关于恩里科妻子的传言——一个在阿尔塔芒特三岁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西西里女人。有人说她被沉进了大西洋,有人说她回了意大利,还有人说她成了联邦证人保护计划里的一缕幽魂。
恩里科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阿尔塔芒特盯着德托马索,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
丹尼尔躺在地上检查火鸟底盘时突然开口,"为什么他们都它叫'柠檬蜂蜜罐'?"
阿尔塔芒特正在拧紧最后一个螺栓,闻言差点把扳手掉在地上。"你不知道?"他难以置信地问,"那黄得像柠檬水,甜得发腻,还粘着那些反光条......"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活像个打翻的蜂蜜罐。"
丹尼尔假装恼怒地踢了他一脚。"它救了你一命。"
"是啊,还让我铅中毒。"阿尔塔芒特反击,但嘴角带着笑。这是丹尼尔四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真心微笑。
月光透过矿洞口洒进来,在两辆伤痕累累的跑车上镀了一层银边。远处,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在地平线上闪烁,像一场即将开幕的盛大演出。
三天后……四海兄弟车会。丹尼尔摸了摸口袋里的帕波残片和海鸥号钥匙扣。他不知道哪样东西更危险——是即将面对的死亡赛事,还是正在编织的这场蓄谋之网。
又或者,最危险的是他内心深处那个逐渐清晰的认知:不论光明与否,他可能,只是可能,开始享受这场游戏了。
就像1986年汤米•维赛迪初来罪城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