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

VIP车库的灯光冷白刺目，将两辆改装跑车的每一道线条都照得锐利分明。汤米·维赛迪的手指划过火鸟新换的红色六活塞刹车卡钳，金属表面倒映出他毫无波澜的棕瞳。

“当然强，”汤米嘴角弯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地狱火同款，能扛住四百公里时速下把灵魂都甩出去的急刹。”他的目光转向阿尔塔芒特的暗红色德托马索，“你的‘岩桥’？中置引擎，重心低得像贴着地爬，转向比外科医生的手术刀还精准。工业区那些能把脖子拧断的发卡弯，是你的屠宰场。”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别被直线上那些只会踩油门的蠢货们带偏了节奏。”

阿尔塔芒特靠在德托马索冰凉的车门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门上一道深可见底漆的旧划痕。“铀矿样品……”他声音干涩，“您知道具体在哪辆车上？”

汤米没有直接回答。他踱步到丹尼尔那辆柠檬黄的火鸟旁，指关节“笃笃”地敲了敲那个被重新修整过、线条流畅许多的大尾翼。“阿拉伯人骨子里是戏剧家，奥德修斯。”他慢条斯理地说，目光扫过火鸟那身刺眼得近乎滑稽的黄色车漆，“他们最享受的戏码，就是把最致命的东西，塞进最不像能承载它的破烂容器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丹尼尔瞬间绷紧的脸上，“比如一辆看起来刚从马戏团车祸现场拖回来的改装杂种车。”

丹尼尔感觉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仿佛有冰冷的蛇贴着脊椎游走。丽塔那句“勇气可嘉”的回音带着刺骨的嘲讽。

车库厚重的隔音门滑开，一阵浓郁得呛人的香风先于人涌了进来。丽塔·科斯塔脚步急促，猩红裙摆像一道撕裂空气的伤口。她脸上惯常的慵懒面具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警惕。

“渡边様的人提前到了，”她语速极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倒计时，“占了东区三个视野最好的VIP包厢，带了……‘观赛设备’。”她隐晦地比了个望远镜的手势，指尖蔻丹如血，“俄国佬格里沙更直接，”她喘了口气，胸口起伏，“派了五辆改装过的雪佛兰‘郊狼’皮卡，直接堵死了维修区入口，说是‘友情提供安全保障’。”她红唇紧抿，看向汤米，“哈桑和他的人，反而像沙漠里的水汽，蒸发得干干净净。”

汤米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猎物入笼的玩味。“渡边喜欢在包厢里看戏，格里沙喜欢跳到舞台上抢戏。”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深蓝色西装的袖口，动作优雅从容，“至于哈桑？听说亲王最近把自己的心头好——那辆白金涂装的道奇蝰蛇VIPER GTS——赏给他开了。年轻人，估计还沉浸在引擎的轰鸣里拔不出来呢。”

“亲王那边……”丽塔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旁边的丹尼尔和阿尔塔芒特。

“阿卜杜勒正在顶层套房，享受他空运来的羔羊和那瓶特殊的90年拉菲。”汤米微笑，眼神却冰冷如霜，“顺便，耐心地等着我们替他清理掉一些……不懂规矩、碍手碍脚的观众。”他转向丹尼尔和阿尔塔芒特，语气陡然切换，如同教官下达指令，“赛道图，刻进脑子里了吗？”

阿尔塔芒特脊背挺直，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起点赌城大道，三公里直线冲刺，冲进工业区腹地，六个连续反向发卡弯，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然后冲上废弃铁路高架桥，桥下是三百米扭曲的S形穿行通道，最后两公里死亡直道，冲回终点——还是赌城大道。”

“很好。”汤米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两个年轻人，“工业区弯道群，是这场盛宴的第一个绞肉机。格里沙那些笨重得像铁棺材的皮卡，会在那里堆成路障，目的就是堵路、制造混乱，给包厢里拿着‘设备’的山口组创造最佳的狙击视角。”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标出无形的靶心，“渡边的人会用激光标记器‘点亮’目标——被点亮的车，就会成为赛道上所有鬣狗的活靶子，被所有人集火，直到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

丹尼尔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个纯铜的沙丘猎隼摆件。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猎隼尖锐的喙带来一丝刺痛。“铀矿车……也会被标记？”

“所有看起来‘像’的，都会被标记。所有可能‘是’的，都会被撕碎。”汤米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起伏，“这就是混乱的价值。在绝对的混乱里，真实的恐惧才会像沉船里的金币一样，自己浮上来。”他指向丹尼尔那辆醒目的火鸟，“你的柠檬罐子，起步后咬死第一梯队，但别当出头鸟去争那个要命的头位。你的大尾翼，”他敲了敲那夸张的碳纤维结构，“高速下能把你死死按在路面上。稳住车身，让那些想把你撞飞的蠢货自己飞出去，变成路边的篝火。”目光转向阿尔塔芒特，“‘岩桥’，你的屠宰场就在工业区。用你中置引擎的灵活和手术刀般的转向，切开格里沙的皮卡阵，把水搅得更浑！混乱越大，真正的铀矿运输车才会像受惊的兔子，自己蹦出来。”

“然后呢？”阿尔塔芒特追问，灰眼睛里压抑着火焰，“找到真车之后？抢？撞翻？还是……”

汤米笑了，这一次笑意似乎抵达了眼底深处，却比冰霜更令人心寒。“然后？”他模仿着猎隼发现猎物时收拢翅膀、蓄势俯冲的姿态，“俯冲，奥德修斯。咬住它的尾巴，跟着它跑。或者……”他做了个优雅的盘旋手势，“保持距离，耐心盘旋。记住，赛道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死地图。”他上前一步，出乎意料地拍了拍阿尔塔芒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让后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别忘了我给你的那把钥匙能开哪扇门。熔炉的门开了，是走进去，还是放把火彻底烧掉它，”他收回手，目光深邃，“选择权在你手里。”

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却更显危险：“噢，还有个小提示。赛道上如果看到一辆白金车身、带着黑色鎏金火焰拉花的道奇蝰蛇，那大概率就是我们亲爱的阿卜杜勒亲王殿下的移动小金库了。”他指了指自己西装内袋，仿佛那里装着亲王的支票簿，“你们知道的，我和阿卜杜勒近几年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虽然他们官方不参赛，但可以在赛道上‘自由巡游’。最好离它远点，绅士们。不小心蹭掉它一块漆皮，说不定下面露出来的就是纯金或者钻石镶嵌。到时候……”汤米耸耸肩，笑容灿烂，“输赢都是小事，赔不赔得起才是大问题。”

车库外，隐约传来引擎预热和人群躁动的喧嚣声，像一头巨兽在缓缓苏醒。日落大道上的死亡游戏，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