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批归我，十五批归你。"拉希德的声音带着丝绸包裹刀刃般的柔软，"很公平，维赛迪先生。就像我们阿拉伯的谚语——'分水的人最后喝'。"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汤米干燥的嘴唇。
汤米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敲击控制台。监控屏幕上，哈桑已经带着白袍亲卫们迎向联合国车队，双方在机场铁丝网外形成对峙。更远处，几辆印着FBI徽章的雪佛兰悄然停在了砂石路的阴影处。
"时间到了，殿下。"汤米做了个请的手势，"地下通道C出口有辆防弹的路虎，会送您去私人机场。至于那些'羔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打印机，"它们已经自己找到了草场。"
拉希德微微颔首，雪白长袍划过控制室满是灰尘的地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目光越过汤米，直接落在丹尼尔身上。"男孩，"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和，像在呼唤一只受惊的幼兽，"你口袋里那个海鸥钥匙扣...很别致。"
丹尼尔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按住鼓起的衣袋。钥匙扣尖锐的喙再次刺入他的掌心，但这次他没有退缩。
拉希德笑了，露出珍珠般整齐的牙齿。"1937年，英国人在科威特沙漠坠毁过一架'海鸥'式侦察机。"他轻声说，"机舱里有个小保险箱，装着足以买下三个酋长国的石油勘探图。"长袍一甩，亲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阴影中，只留下一缕昂贵的乌木香水味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控制室陷入诡异的寂静。阿尔塔芒特的手依然紧握着那把扭曲的黄铜钥匙，灰眼睛死死盯着汤米。窗外，联合国核查组的喊话声通过扩音器隐约传来，伴随着哈桑冷静的回应的声音。
"教父，"阿尔塔芒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现在该谈谈我们的'羔羊'了吧？"
汤米转过身，棕色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般的透明度。他走向控制台角落的小冰箱，取出三瓶冰镇矿泉水，动作随意得像在自家客厅招待客人。瓶身上印着"纯净之源"的阿拉伯文标签——和拉希德之前喝的那瓶一模一样。
"三十条路线不假，"他拧开一瓶水递给丹尼尔，"但只有二十九批是'羔羊'。"又扔给阿尔塔芒特一瓶，"最后一批，是最纯净的牧草。"
丹尼尔没有接水。他的右手仍然按在口袋上，左手垂在身侧，指缝间渗出细微的血丝——铜猎隼的喙刺破的伤口。"什么意思？"他声音紧绷。
汤米不以为意地放下水瓶，走向主控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显示的是拉斯维加斯北部荒漠某处，一队穿着防化服的人正将三个铅桶装入一架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直升机。铅桶比之前见到的小得多，但做工更为精密，表面布满传感器和电子锁。
"三吨铀235不假，"汤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但其中有一百公斤，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武器级浓缩铀。纯度99.8%，足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让德黑兰那些疯子跪着爬过波斯湾来舔你的靴子。"
阿尔塔芒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太熟悉这个数字——在"熔炉"的物理课上，教官曾用红笔圈出过这个临界值：99.8%，小型战术核弹的最低装药标准。
"二十九条路线是烟雾，"汤米继续道，"最后一批才是真正的'羔羊'。它现在正在..."他的手指敲下一个按键，画面切换到实时追踪地图，一个红点在荒漠某处规律闪烁，"等它的牧羊人。"
丹尼尔突然明白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海鸥钥匙扣的翅膀——那不是普通饰品，而是某种追踪器！汤米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包括让他这个"诱饵"成为最后的保险。
"为什么告诉我们？"阿尔塔芒特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去，手指扣上了马卡洛夫的扳机，"你大可以自己拿走那批货。"
汤米笑了，那笑容让丹尼尔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教父握着他的手扣下扳机时的表情——温柔而残酷。"因为时代变了，奥德修斯。"他轻声说，"天空有卫星，地面有监听站...但荒漠里，总有些角落是猎鹰的眼睛看不到的。"他的目光扫过阿尔塔芒特手中的黄铜钥匙，"比如'熔炉'的后门。"
阿尔塔芒特如遭雷击。熔炉的后门——那个只有最高级别教官才知道的紧急出口，隐藏在沙漠深处的废弃导弹井里。汤米怎么会...除非...
"你设计的。"阿尔塔芒特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出于恐惧，而是被彻底愚弄的愤怒，"整个'熔炉'，根本就是你设计的！"
汤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走向窗边。窗外的对峙已经升级，联合国的人开始强行突破铁丝网，哈桑和他的亲卫们象征性地后退，一切按剧本进行。"一百公斤武器级铀235，"他背对着他们说，"足以重建一个家族的荣光...或者毁灭一个帝国。"他转过身，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直升机的轰鸣突然从远处传来。丹尼尔扑到窗前，看到三架印着UN标志的黑色直升机正从南方逼近，机腹下的狙击手已经就位。几乎同时，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是丽塔，她的红裙撕破了一道口子，蛇形耳环不见了，右颊有一道血痕。
"FBI的战术小组绕过了正面！"她喘息着，"两分钟后到达控制塔！"
汤米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快步走向控制台，调出另一个监控画面——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战术队员正从机场西侧潜行而来，领队的赫然是当年克劳福德死后宣布结案的FBI特别探员罗伯特•哈勃！
"看来有老朋友不请自来。"汤米的声音依然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他迅速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U盘，插入控制台。"计划变更。阿尔塔芒特，你知道废弃导弹井的位置。丹尼尔..."他的目光落在少年鼓起的口袋上，"跟着海鸥飞。"
控制台的屏幕突然全部变红，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塔楼。汤米按下最后一个键，所有出口的电磁锁同时启动，将FBI的人暂时挡在外面。"从维修通道走，直通地下车库。丽塔会带你们到出口。"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按住丹尼尔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记住，男孩，真正的权力不是拥有核弹，而是让全世界都相信你拥有核弹。"
阿尔塔芒特已经拉开地板上的隐藏活板门，露出狭窄的维修梯。丽塔率先滑了下去，红裙在黑暗中像一道伤口。阿尔塔芒特紧随其后，但在跳下去前，他最后看了汤米一眼，灰眼睛里燃烧着复杂的火焰——恨意、敬畏，还有一丝扭曲的感激。
丹尼尔犹豫了一秒。控制室门外，战术靴踩踏金属楼梯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FBI的爆破专家正在安装破门炸药。
"教父..."丹尼尔的声音哽住了。
汤米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动作温柔得像真正的父亲。"去吧，孩子。记住，狮鹫永远不能比驯鹰人飞得更高。"他轻轻推了丹尼尔一把，"但有时候，驯鹰人会故意松开绳子。"
丹尼尔跌入黑暗的瞬间，控制室的门被炸开了。刺眼的白光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汤米·维赛迪挺拔的背影——教父从容地整理着深蓝色西装的袖口，迎向蜂拥而入的武装探员，仿佛他们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鸡尾酒会。
维修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和电缆烧焦的味道。丹尼尔跌跌撞撞地跟在阿尔塔芒特和丽塔身后，手指死死攥着那个海鸥钥匙扣。钥匙扣在他掌心发烫，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动——指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地下车库的门就在前方。丽塔猛地停下脚步，转向两人。"我就送到这里。"她的声音异常平静，"车库里有辆黑色雪佛兰，钥匙在遮阳板上。后备箱有现金、武器和新身份。"她顿了顿，突然伸手取下仅剩的蛇形耳环，塞进丹尼尔手里，"教父让我转告你们：'羔羊'在等真正的牧羊人。"
阿尔塔芒特冷笑一声，灰眼睛在昏暗的通道里闪着寒光。"又是谜语。他从来不说人话。"
丽塔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她美得惊心动魄。"因为真话说出来..."她转身走向通道另一侧的岔路，红裙在黑暗中渐渐隐没，"...就没人愿意玩这个游戏了。"
车库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丹尼尔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控制塔的方向腾起巨大的火球，将荒漠的黎明染成血色。
雪佛兰的引擎咆哮着冲出地下通道时，阿尔塔芒特突然开口："钥匙扣。"他盯着丹尼尔紧握的右手，"它在指路，对吗？"
丹尼尔摊开手掌。海鸥钥匙扣的翅膀微微颤动，喙部顽固地指向西北方——那里是内华达沙漠最荒凉的死亡谷，也是"熔炉"秘密基地的所在地。
阿尔塔芒特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砂石路上擦出刺耳的尖啸。"坐稳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熔岩般的决绝，"我们去会会那只'羔羊'。"
荒漠公路在车轮下延伸，像一条灰色的蛇。后视镜里，"青青草地"机场的浓烟渐渐被朝阳吞没。丹尼尔紧盯着钥匙扣的指向，突然意识到——汤米·维赛迪从一开始，就在等着他们反抗他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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