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柃踮着脚尖推开家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得轻如叹息。这么晚回来，客厅该是一片漆黑，爸妈定已睡熟——他心里揣着点做了坏事的虚怯，屏着气往卧室挪。
冷不防眼前浮出两个影子，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在昏暗中泛着幽幽的光。金柃头皮一炸，喉咙里迸出半声惊叫，腿一软就跌坐在地，后背撞在鞋柜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啪”的一声，顶灯骤然亮起，刺得他眯起眼。待看清那两张“惨白”的脸：“爸！妈！你们又来这套！”
林茹慢悠悠收起正对着脸的手电筒，光束在地板上晃出个光斑，她往沙发上一靠，肩膀随意地耸了耸：“怪我们咯？谁让某人踩着后半夜的点回来。我俩瞪着天花板数羊数到羊都打哈欠了，不找点乐子，难道数你什么时候进门？”
旁边的金筌赶紧凑过来，身上那件印着“江湖第一帅”的黑色T恤，和林茹那件“帅的老婆”红T恤形成诡异的呼应。
他献宝似的转了个圈，头顶的头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就是就是，儿子你瞧，我和你妈这新款夫妻装，够不够潮？商家说这叫‘相爱相杀款’。”
金柃扶着墙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对加起来快80岁、却比他还像小孩的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看，简直是时尚巅峰。不过爸，你们确定商家不是骗你们的？什么鬼的相爱相杀，还有，你们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林茹挑眉，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这不是担心你吗？换种方式关心，不行？”
金筌在旁点头如捣蒜，顺手从果盘里摸了颗葡萄塞嘴里：“对，这叫‘爱的惊吓’。”
金柃双手叉腰，眉头拧成个小疙瘩：“口口声声说担心我，那倒是打个电话啊？人影都没一个！”他那双眼睛里写满“我全看穿了”。
林茹和金筌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脑袋齐刷刷往下低，手在后脑勺挠得飞快，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薯片渣。
“啊哈哈，今天的星星真亮啊！”金筌梗着脖子望天，天花板上的吊灯被他瞅得直晃悠。
“少转移话题！”金柃突然往前一步，眼睛眯成两道狡黠的缝，“真相只有一个！你们又抱着手机打游戏打到凌晨，对吧？而且哪是等我，分明是排位连跪，气到失眠！”
夫妻俩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异口同声发出“哇”的惊叹：“大师！真是妙事如神啊！”金筌甚至激动地拍手，衣服上的字体跟着一抖一抖。
“那是！”金柃得意地挺挺胸脯，叉腰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他忽然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哎？不对啊！”他猛地提高音量，指着缩成一团的父母“你们居然还敢得意？！”
刚才还精神抖擞的两人瞬间切换模式，“嗖”地蹿到墙角，背靠背缩成一团，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茹偷偷拽了拽金筌的袖子，声音细若蚊蝇：“完了完了，被发现我们连跪八把了……”金筌赶紧捂住她的嘴，冲金柃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金柃看着墙角的爹妈，突然觉得自己这晚归的事好像都不算事了——谁家父母会因为打游戏输太多，想出吓儿子这种馊主意啊！
金柃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行了行了，您二位赶紧去睡吧，天都快亮了。”他推着父母往卧室走，自己则转身溜回房间，带上门的瞬间，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刚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窝，指尖就摸到了枕边的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未读消息静静躺在那里，来自权昱珩：“到家了吗？”
那几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瞬间驱散了金柃浑身的疲惫。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又忍不住停下来删删改改，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发过去：“到了到了，你……方便打视频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角。
片刻的沉默像被拉长的丝线，就在金柃以为对方不会回复时，屏幕上跳出两个字：“可以。”
简单利落，却让他瞬间攥紧了手机，连带着被窝里的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几分雀跃的温度。
视频刚一接通，屏幕里便只探出一双眼睛，裹在松松软软的被子里，像浸在温水里的黑琉璃。额前几缕毛茸茸的头发不听话地翘着，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圆亮。
权昱珩的目光落在那片柔软的发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声音放得很轻：“为什么不露脸？”
金柃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声音从被子里钻出来，带着点含糊的别扭：“嗯……有点不好意思。”
权昱珩的视线对上那双躲闪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股认真劲儿：“为什么？”
“就是……看到你就不好意思啊。”金柃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被子吸走。
屏幕那头静了静，权昱珩微微蹙起眉，忽然开口，语气里竟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是我太丑，吓到你了？”
“不是的！”金柃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把被子往下一扯，整张脸都暴露在镜头前——脸颊泛着粉，嘴唇微张，眼神里还带着没褪尽的慌乱。
“是因为你太帅了，我才……”话说到后半截，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不自觉地往下埋，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心里正打鼓，怕自己这话太轻浮，毕竟才见过一面就说这种话，还大半夜打视频，换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没想到屏幕那头忽然静了静，接着，权昱珩微微低下头，嘴角似乎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很轻，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柔和了几分。
金柃看得一怔，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权昱珩唇边的笑意像被抽走的空气般骤然消散，又恢复了金柃熟悉的模样——眉眼间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呆气，却偏要用冷硬的线条裹住自己，像株刻意扎人的仙人掌。
“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他说这话时，尾音压得很平，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像是在陈述一件被藏了很久的事实。
金柃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最好看了。”
权昱珩却只是淡淡瞥了屏幕一眼：“有小孩子被我脸上的疤痕吓哭过。”话音落时，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脸，似乎想把那道深深的印记藏进阴影里。
金柃对着屏幕歪了歪头，忽然笑起来，把手机往床靠背上一搁，凑近了些。“肯定是他肚子饿了！”他一本正经地辩解“小孩子不吃饭就爱乱哭的。”
说着，他举起手，指尖在下巴处轻轻张开，模仿着花朵绽放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看，明明是朵花啊。”
屏幕那头的权昱珩愣住了。他看着金柃凑近的脸，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看着他指尖比出的那朵笨拙却鲜活的“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道被他视为瑕疵的疤痕，第一次在别人眼里变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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