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暖黄的落地灯在地毯上洇开片软绒绒的光，时钟秒针咔嗒咔嗒，敲得夜更静了些。金柃看着权昱珩，眼尾泛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却透着认真：“权昱珩，你很完美。”

权昱珩的手指顿了半寸，像是被这直白的夸赞撞得晃了晃神。他抬眼时，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笑起来嘴角有颗小小的梨涡，盛着光，连那点认真都裹着柔和的甜。

他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了片刻，喉结轻轻动了动，才溢出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藏着点无奈，又像藏着被戳中软肋的纵容，末了才低低应了声“谢谢”。

金柃却像抛掉了什么心事，闭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臂举过头顶时，发梢扫过肩头，针织衫领口微微松开，露出点白皙的锁骨。骨节舒展的轻响混在钟摆声里，格外清透。再睁眼时，眼底的认真早散成了漫天星子，他歪着头冲他笑：“真的很晚啦，睡吧。做个甜滋滋的梦哦，晚安～”

权昱珩的目光在他微乱的发间停了停，喉间滚出个低哑的“嗯”，跟着才补了句“晚安”，声线沉得像浸了夜露的墨。

窗外的风卷着花香飘进来，把那句“晚安”托得轻轻的，落在暖灯的光晕里，和方才那句话缠在一起，慢慢沉进了静谧的夜色里。

辗转反侧许久，倦意终于压过了纷乱的思绪。

梦里是片雾蒙蒙的草地，风卷着细碎的花瓣掠过脚踝。

远处站着个单薄的身影，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权昱珩心头一紧，刚想开口，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是张模糊的脸，眉眼温柔得像浸在水里，唇角弯起时，有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风掀起他柔软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权琰，你看你，又哭了。”

权昱珩这才惊觉，自己脸上早已一片冰凉。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砸在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颤。

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心脏像根刺扎在心上般的痛？

那人的手正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指腹带着薄茧，却柔软得像初春化雪的风。

权昱珩的喉咙像堵着浸了水的棉絮，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喉咙也不受自己的控制般，细碎的气音从齿间漏出来，混着风声，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这次……你幸福吗？”尾音打着颤，像被风吹得弯折的芦苇。

他看见那人的睫毛垂了垂，眼下的泪痣在朦胧的光里若隐若现。唇角慢慢弯起来，浮现极轻柔的弧度，像月牙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暖光。

可这笑意还没定住，一滴泪就从他眼角滚下来，顺着脸颊滑进唇角的笑纹里。不是汹涌的哭，是无声的、透亮的，像晨露落在花瓣上。“很幸福。”字字清晰，撞在权昱珩耳骨上，烫得他心口发紧。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雾往远处涌。那人的手慢慢收回去，指尖离开他脸颊的瞬间，像抽走了梦里仅存的温度。

权昱珩踉跄着想去抓住对方，可指尖刚要触碰到那片衣角，眼前的身影突然像水波般漾开，晃了晃，变成了金柃那张带着稚气的脸。

少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咧着嘴对他傻笑，虎牙尖尖的，眼里盛着明晃晃的光。

“啊……”权昱珩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滚烫，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轮廓，喉结滚动了两下，低哑地呢喃：“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叫我权琰......”

梦里的抽痛还残留在心口，金柃的笑脸和那个温柔身影在眼前反复交叠，搅得他头痛欲裂。

翌日的阳光早把窗帘晒得发烫，金柃却还陷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棉被早被他踹到了床脚，露出半截光胳膊搭在床沿，头发睡得像炸开的草垛，连嘴角还挂着点没干的口水——直到中午十二点，楼下传来林茹拔高的嗓门：“金柃！再不起床午饭都要成晚饭了！”

他这才慢吞吞地掀眼皮，睫毛上像沾了胶水，揉了半天眼睛才勉强睁开。坐起身时骨头“咔吧”响了一声，跟着伸了个能把脊椎抻直的懒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嗬——啊——”一个绵长又响亮的哈欠滚出来，震得房间窗户都像颤了颤，楼下隐约传来的电视声都被这哈欠盖了过去。

金柃趿着拖鞋往楼下蹭，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脑袋还昏沉沉的。刚拐到客厅，就撞见沙发上坐着的父母——父母嘴角抽了抽，俩人都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没眼看”。

“你们……看我干嘛？”金柃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刚睡醒的懵。

林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压着嗓子瞪他：“你就不能注意点？打个哈欠跟放炮似的，楼下王婶估计都听见了！”说话时眼睛飞快往旁边瞟了瞟，下巴还悄悄抬了抬。

金柃这才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去——沙发另一侧还坐着个男人。浅灰色衬衫熨得笔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正微微偏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点没藏住的笑，眼神里带着点新奇的玩味。

“……”他撇了撇嘴，把松垮的睡衣领口拽了拽，转身就往楼梯跑，拖鞋在地板上磕出“噔噔噔”的急响，跑过转角时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背影透着股火烧火燎的窘迫。

客厅里静了两秒，林茹赶紧转向那男人，抬手理了理鬓角，脸上堆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小舒，这孩子……睡糊涂了，神经大条得很。”

舒晨笑着摆了摆手，声音清朗：“没事阿姨，挺好的，看着就有活力。”他说着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倒让林茹那点尴尬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