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劲极大,冰冷得如同玄冰,瞬间冻得白蔓君一个激灵。她惊惶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听着!”乌玄青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深处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穿透力,强行压过四周鬼哭尸嚎的恐怖声浪,狠狠钉入她的意识,“不想被分食,不想永世困在这囍堂地狱,就给我站起来!”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剐过她因恐惧而失神的眼睛:“这满堂红烛,这百鬼围宅,它们等的不是血肉!”
他猛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拽,另一只苍白的手指向那高悬在供桌之上、在鬼影幢幢中依旧散发着诡异幽光的巨大墨黑“囍”字!
“它们等的是‘礼成’!是这口棺材,这身嫁衣,拜过天地高堂,结成这阴阳颠倒、人鬼不分的‘煞’!”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森然威严,仿佛在向这满堂的魑魅魍魉宣告:
“这堂,拜不成,它们就永远只能在外面嚎!”
“这堂,若拜成了……”他冰银色的右眼死死锁住白蔓君瞬间煞白的脸,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弧度的“笑”,“你我,连同这棺中朽骨,便成了它们口中永不超生的‘宴’!这红白煞局,才算真正…开席!”
话音未落,他抓住白蔓君手臂的那只手猛地用力,竟是要强行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与此同时,那被百鬼戾气刺激得凶性大发的尸变“乌柏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携着腥风,再次狂暴地扑来!目标,赫然是正被乌玄青强行拉扯的白蔓君!
而窗外,无数青黑腐烂的鬼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争先恐后地、疯狂地穿过破碎的窗棂,抓向厅堂中央的两人一尸!凄厉的鬼嚎声浪达到了顶峰,整个空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生死,只在拜与不拜的一线之间!
冰冷的指爪如同铁箍,深陷进白蔓君纤细的手臂,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乌玄青的拖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暴戾的意志,要将她这具被恐惧掏空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硬生生拔起,推向那高悬的、墨汁淋漓的“囍”字之下,推向那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棺材之前!
“不——!”
一声尖利的嘶喊冲破白蔓君痉挛的喉咙,不是求饶,而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最本能的、对屈从的反抗!
她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原始、更滚烫的东西点燃——那是被当作祭品摆上神坛的愤怒,是被剥夺了选择、连死亡方式都要被操控的屈辱!
戏台底下讨生活,她可以扮上任何脸,唱任何曲,但她的膝盖,只跪天地鬼神,绝不跪这强加荒诞的“命”!
这声嘶喊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竟让乌玄青拖拽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他那双流转着冰银冷光的异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迟滞瞬间,尸变“乌柏笙”那裹挟着浓烈尸臭和滔天怨气的庞大身躯,已如同失控的攻城巨锤,轰然撞到!
青灰色浮肿如象腿般的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五指如钩,直直抓向白蔓君的后心!
那浑浊翻白的眼球里,只剩下对“新娘”血肉最原始的、疯狂的攫取欲!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瞬间贴上了白蔓君的背脊!
乌玄青眼中那丝讶异瞬间被冰冷的厉色取代。他抓着白蔓君的手臂猛地向自己身侧一甩!动作迅捷如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白蔓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掼向一旁,沉重的嫁衣裙摆飞扬,狼狈地撞向一根支撑厅堂的朱漆圆柱!
“咚!” 后背传来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她闷哼一声,顺着冰冷的柱子滑倒在地。
而乌玄青,借着这一甩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般向后疾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尸变兄长那致命的一抓!
青灰色的指爪带着腥风,擦着他白麻孝衣的衣角掠过,抓在空处,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
“吼——!” 猎物脱手,尸变“乌柏笙”爆发出更狂暴的怒吼,浑浊的眼球瞬间锁定了后退的乌玄青!
它庞大的身躯再次前冲,腐烂的巨口张开,露出乌黑的牙齿,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噬咬向乌玄青的头颅!那速度,比刚才更快!更凶!
窗外,无数青黑腐烂的鬼手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食人藤蔓,疯狂地穿过破碎的窗棂,抓挠撕扯着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目标同样锁定了厅堂中央的乌玄青!它们似乎本能地察觉到,这个身披白麻、气息冰冷的“引路人”,才是阻碍这场“盛宴”的最大障碍!
前后夹击!鬼爪尸牙!乌玄青瞬间陷入了绝境!
白蔓君蜷缩在冰冷的柱子下,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眼睁睁看着乌玄青被那恐怖的尸兄和窗外探入的鬼爪同时围攻,那颀长的白色身影在猩红烛光与疯狂舞动的鬼影中,显得如此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那腐烂巨口即将咬合、无数鬼爪即将抓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乌玄青动了。
他没有躲闪,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噬咬而来的尸口和抓挠的鬼爪,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一步踏出,仿佛踩在了某种无形的节点上。整个喧嚣狂暴、被鬼嚎尸吼充斥的厅堂,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强行拖慢了半拍!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纯粹的、冻入骨髓的阴寒。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古老、极其沉重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从他单薄的白麻孝衣下轰然爆发!
那威压冰冷、森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一种深不见底仿佛源自洪荒的悲伤!
他苍白修长的双手在身前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急速翻飞、结印!指尖划过的轨迹,在空气中留下道道幽蓝色的、凝而不散的冰冷残影,如同在书写一篇来自幽冥的禁忌符咒!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迅捷,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近乎残酷的美感。
口中,一串低沉、晦涩、音节古怪到不似人间语言的咒言,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而冰冷地吐出。
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鬼哭尸嚎,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无形的法则之壁上!
“——敕!”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惊雷炸响!
他翻飞的双手猛然定格在胸前,十指如莲绽放,结成一个复杂而诡异的法印!
嗡——!
以他结印的双手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环形气浪猛地炸开!
那气浪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冻结魂魄的森然,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横扫整个厅堂!
首当其冲的,是扑咬到眼前的尸变“乌柏笙”!
那幽蓝气浪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它庞大的青灰色身躯上!
“嗷——!!!”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嚎爆发出来!它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庞大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冰墙!
胸口那个原本被幽蓝冰焰灼烧的焦黑掌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光!那光芒如同活物,沿着它肿胀的躯体急速蔓延,所过之处,浓重的尸气如同沸汤泼雪般“滋滋”作响,疯狂消融!
它身上的寿衣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更加恐怖、正在蓝光中加速腐烂碳化的皮肉!它痛苦地翻滚、抽搐,每一次动作都带起大片的灰黑色尸气蒸腾!
那些从窗外探入、抓向乌玄青的青黑鬼爪,被这幽蓝气浪扫过,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
无数只鬼爪瞬间冒出浓烈的黑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攀附在窗棂上的鬼影发出无声的、更加怨毒的尖啸,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伤,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窗外疯狂扭动的鬼影顿时一阵混乱的涌动,那凄厉的唢呐鬼嚎也出现了一丝紊乱的波动!
幽蓝的光晕在乌玄青周身缓缓流转,映照着他苍白如雪的脸。
他维持着那个结印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那双异瞳,左眼漆黑如渊,深不见底,仿佛吞噬了刚才爆发出的所有力量;右眼冰银流转,光芒却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挺直的背脊,在幽蓝光晕中,显出一种支撑天地的孤绝,又透着一丝强弩之末的脆弱。
他微微侧过头,冰银色的右眼目光越过翻滚哀嚎的尸变兄长,越过窗外暂时被逼退的群鬼,穿透摇曳的烛火与弥漫的硝烟(尸气与鬼气混合的硝烟),精准地、沉沉地落在蜷缩在柱子阴影下的白蔓君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胜利者的睥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仿佛在审视一件至关重要的祭品、又或是最后棋子的复杂光芒。那目光沉甸甸的,如同无形的枷锁,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