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周的晨读被语文老师略显惊讶的轻咳打断。李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在教室后方定格了两秒,才翻开课本:“今天我们讲《滕王阁序》。”
沈衔枝正用笔在书页边缘画星星,身旁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她余光瞥见陆逢川的笔记本,字迹瘦劲锋利,在“潦水尽而寒潭清”下方划了条笔直的双线。
“沈衔枝同学?”李老师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你旁边的陆逢川同学,上学期期末语文也是年级最高分。你们俩坐在一起,倒是给咱们理科二班撑起了文科门面。”
几道探究的目光扫向最后一排。陆逢川的笔尖没有停顿,仿佛那声点名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沈衔枝微微颔首,浅绿色的眼眸像两枚猫眼石。她注意到陆逢川的耳尖在碎发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下课铃刚响,班长就抱着文件袋站上讲台:“学校决定下周开秋季运动会,增进分班后的融合。”他抽出一张打印纸,“生活委员沈衔枝负责采购班级所需物资,清单和预算在这里。”
沈衔枝起身接过清单,纸张顶端印着清晰的班级印章。她的指尖划过“班旗”“号码簿”“能量补给”等条目,最后停在“开幕式举牌员服装”一栏。班长补充道:“开幕式每个班需要一男一女举班旗,咱们班就由年级第一和第二代表吧。”
空气凝滞了一瞬。沈衔枝转头,正对上陆逢川抬起的视线。他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只是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
“没问题。”沈衔枝将清单折好收进笔袋。
陆逢川沉默了几秒,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采购任务对沈衔枝而言轻车熟路。她列好供应商表格,联系了惯用的裁缝店。课间,她把一张简洁的登记表推到陆逢川桌角:“举旗的服装需要量尺寸,周三下午放学后,裁缝师傅会在活动室。”
陆逢川的目光在表格上停留片刻,表格顶端并列印着两人的名字:沈衔枝 / 陆逢川。他拿起笔,在“西装”那一栏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比平时更用力些。
周三的活动室弥漫着淡淡的樟脑味。老裁缝展开软尺时,沈衔枝已经站在等身镜前。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奶茶棕的长卷发松松束在脑后。
“沈小姐还是这么标准。”裁缝笑着记录她的肩宽和袖长,动作熟练流畅。沈衔枝配合地抬起手臂,姿态放松。
轮到陆逢川时,活动室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他脱下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有些透光的白色T恤。老裁缝的软尺绕过他的肩胛骨,低声报着数字:“肩宽48,胸围90……”
陆逢川站得笔直,像一棵绷紧的竹子。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篮球场上跳跃的人影,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当冰凉的软尺贴着他腰侧量到臀围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腰围70,裤长104。”裁缝记录完,转向沈衔枝,“沈小姐,您选西装样式还是按老规矩?”
沈衔枝从平板电脑上调出几款深色修身西装的图片:“用这款经典平驳领,颜色选藏青。”她指尖滑动屏幕,又点开一个页面,上面是几款简洁的及膝连衣裙,“我的裙子要这款象牙白缎面的,不要蕾丝和亮片,领口保持方领基础款。”
“好的,沈小姐眼光一向好。”裁缝连连点头。
陆逢川默默穿上外套,拿起桌上的书包。沈衔枝叫住他:“等等。”她递过平板,“西装的款式,你看看有没有其他要求?”
屏幕上展示着藏青色的西装,剪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陆逢川的目光扫过图片,声音低沉:“没有。”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简单就好。”
“那就这样定了。”沈衔枝对裁缝点点头,“麻烦尽快。”
裁缝收拾工具离开后,活动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将漂浮的灰尘照得清晰可见。陆逢川看着沈衔枝将平板收回定制的手提包,包扣上一个小小的银色马头标志反射着微光。
“费用……”他刚开口,就被沈衔枝打断。
“班费支出。”她语气自然,指向清单上的预算条目,“运动会统一服装是集体项目,走班级经费。”她拉上提包拉链,发出轻微的声响,“裁缝店是沈家长期合作的,有折扣。”
陆逢川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转身走向门口。沈衔枝注意到他帆布书包侧袋里插着一个磨损严重的保温杯,杯壁上贴着一小块医用胶布,写着模糊的“川”字。
“周五放学后试穿成衣。”沈衔枝在他身后说道。
陆逢川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声“嗯”,身影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沈衔枝独自站在空旷的活动室里,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到窗边,看见楼下陆逢川快步穿过操场,他身影很快汇入放学的人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左耳的银耳钉在暮色里一闪,随即隐没。
她低头打开手机,屏幕上弹出母亲发来的最新消息,询问周末钢琴大师课的准备进度。沈衔枝关掉对话框,点开备忘录,在“运动会采购清单”的最后一项“举旗员服装”旁边,打上了一个小小的勾。
窗外,最后一点余晖隐没在楼宇之后。活动室的灯没有开,她在渐深的暮色里站了一会儿,才拿起自己的包离开。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她身后逐一熄灭,如同为这短暂的交集画下无声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