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
黎昕站在爱乐厅后台的走廊里，左手搭在暖气片上，金属支架已经被冻得发僵。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四小时，整个乐团正在排练厅做最后的合奏，而俞辰——按照行程表，此刻应该在酒店接受《滚石》杂志的专访。
但休息室的门缝下透出灯光。
黎昕推开门时，俞辰正背对着他站在化妆镜前，右手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林姐刚发来的消息：
【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东西已到手，陈的人跟到柏林了，小心。】
镜子里映出他赤裸的上半身，腰侧那道蜈蚣般的疤痕下方，又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化妆台上散落着带血的纱布和一瓶已经见底的琥珀色药水。
"敲门是基本礼仪。"俞辰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柏林的风还冷。
黎昕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你错过三次排练了。"
"忙着给你的惊喜做彩排。"俞辰终于转过身，右手按在后腰的伤口上，"猜猜我昨天在仓库发现了什么？"
他扔过来一张舞台结构图。黎昕展开图纸，看到金厅主舞台的承重柱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德文"结构损伤"。
"陈玺买通了场地经理。"俞辰扯开绷带，露出伤口里隐约的金属光泽——那根本不是刀伤，而是某种电子元件的碎片，"他们在钢琴下方装了电磁干扰器，会诱发你左手的金属碎片移位。"
黎昕的左手突然痉挛起来，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三年前车祸残留的金属碎片像被唤醒的毒蛇，在肌肉深处游走。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俞辰抓起衬衫套上，袖口沾到伤口渗出的血，"机票和护照在抽屉里。"
黎昕走向房间角落的施坦威钢琴。这是俞辰特意为巡演准备的，和他的公寓里那架同型号。他坐下，将颤抖的左手悬在琴键上方。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俞辰猛地抬头。
是《锈弦》的终章，那段连黎昕自己都从未公开弹奏过的变奏。左手部分本该极度不和谐的音群，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流畅感——他故意让金属碎片划破指尖，鲜血成为最精准的阻尼剂。
"电磁干扰会让碎片往指尖移动。"黎昕在旋律中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要在它们刺穿皮肤前弹完，就是我的胜利。"
俞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冲过来抓住黎昕流血的手腕："你他妈——"
"商业合作，不是吗？"黎昕直视他的眼睛，"我查过资料，你腰上的伤是去年威亚事故留下的。钢丝绳切口太整齐，明显是人为割断的。"
血滴在黑白琴键上，像一串省略号。
晚上七点十五分，柏林爱乐厅座无虚席。
黎昕站在舞台侧翼，看着俞辰在聚光灯下鞠躬。顶流偶像今晚格外苍白，右手握着话筒的姿势有些僵硬——只有黎昕知道，那绷带下藏着和他左手同样的伤口。
"接下来这首歌，"俞辰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献给我的缪斯。"
粉丝的尖叫声中，黎昕走向三角钢琴。坐下时，他感觉到座椅下方异常的震动——电磁干扰器已经启动。
前奏响起瞬间，左手的金属碎片突然集体暴动。黎昕咬紧牙关，在剧痛中按下第一个和弦。鲜血很快浸透琴键缝隙，但音符奇迹般地连贯着，像一条红色的溪流。
第五分钟，俞辰突然偏离既定位点，走到钢琴旁与他背对背站立。这个即兴动作引发台下骚动——按照彩排，此刻他应该站在舞台中央。
"低头。"俞辰借着转身假动作低语，"第三排有激光瞄准器。"
黎昕的余光瞥见观众席闪过的红点。他假装整理乐谱，左手却弹出一段加密旋律——莫尔斯电码的"Danger"。
钢琴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嗒"声。黎昕瞬间明白俞辰的计划——电磁干扰器被改装成了录音设备，正在记录他们的每一个音符。而台下拿激光笔的人，很可能是陈玺派来取证的。
"最后一章。"俞辰突然面向观众席微笑，"请听《锈弦》的真相。"
他猛地扯开西装纽扣，露出腰腹的疤痕。与此同时，黎昕的左手指甲缝开始渗血——那些金属碎片终于刺破皮肤，在琴键上留下十道细小的血痕。
音乐突然转向狂暴。俞辰的歌声与钢琴声交织成某种宣言，歌词被即兴改成德文：
“他们想用锈蚀的琴弦勒死真相/却忘了腐烂的金属更容易导电——"
最后一个高音，黎昕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键盘。剧痛中，他感觉某块碎片彻底穿透无名指，但音符奇迹般地精准。
全场灯光骤暗。
黑暗中，黎昕听见俞辰倒下的闷响，和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他摸索着抓住对方的手腕，触到温热的液体——不是汗，是血。
"电磁干扰..."俞辰气若游丝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反向激活了...你手里的录音..."
急救车的警笛声被粉丝的哭喊淹没。
黎昕坐在医院走廊，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取出了三块金属碎片，还有一块卡在尺神经附近——手术要等明天。
电视里正在播放紧急新闻：
"顶流歌手俞辰柏林演出途中突发休克，疑似旧伤复发。同行钢琴师黎昕手指严重割伤，演出主办方已启动调查..."
护士递来一部手机："您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林姐颤抖的声音："保险箱里的东西...你们最好亲自来看。"
背景音里有个熟悉的女声在尖叫，黎昕花了三秒才认出——是苏雯，那个在直播中指控他的"前女友"。
"陈玺被捕了。"林姐的呼吸急促，"但他的人正在销毁证据...俞辰怎么样？"
黎昕望向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俞辰躺在各种仪器中间，右手垂在床边，掌心朝上——那个高音谱号形状的伤口又裂开了，在雪白床单上印出半个音符。
"活着。"他挂断电话，从口袋里摸出沾血的乐谱碎片。
上面是俞辰在昏迷前最后写给他的字，被血晕染得模糊不清：
"G弦...藏了..."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黎昕警觉地抬头，看见"银河指南针"抱着摄像机跑来，羽绒服上全是雪。
"黎老师！"女孩脸色惨白，"仓库监控显示...昨晚有人调换了舞台承重柱的减震垫！"
她调出手机视频：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正用液压钳剪断钢柱的固定螺栓，背影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是陈玺的司机，三年前那个在车祸现场打电话的人。
黎昕的左手突然剧烈疼痛。他想起钢琴内部那声"咔嗒"，想起俞辰腰间的电子元件伤口，想起金厅舞台下方被标记的"结构损伤"...
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真相。
那不是电磁干扰器。
是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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