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案:消失的第七根手指(二)
城东工地的骸骨被运回警局时,秦屿京的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银粉。骸骨蜷缩在简易尸袋里,颅骨上的洞边缘不规则,法医初步判断是被钝器反复击打所致,死亡时间至少十年以上。
“杜队,骸骨旁边发现个铁盒,和市一院花坛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杨宇洪戴着白手套,把铁盒放在证物台上。盒身锈迹斑斑,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没有断指,只有一沓泛黄的病历单,每张单子右上角都印着个红色编号:从“01”到“06”。
病历单的主人都是年轻女性,共同点是“六指畸形”,诊断结果栏写着“自愿参与医学实验”,签名处的字迹却高度相似,像是同一个人模仿的。最后一张单子上,贴着张一寸照片,女孩梳着马尾辫,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左手比着“V”,第六根手指微微翘起。
“这是……06号?”白珙玉放大照片,“她的眉眼和林瑶有点像。”
秦屿京突然想起林瑶的器官捐献登记表编号是“07”。01到06,再到07,这不是随机编号,更像一串被刻意排列的数字。他翻到病历单背面,发现每张都用铅笔写着个地址,指向城市不同角落的废弃建筑。
“去查这些地址。”他把地址抄在笔记本上,笔尖划过纸张时,突然停在“03号”地址上——那是郊区的一座旧冷库,十年前属于市一院后勤处。
冷库的铁门被撬开时,一股混合着铁锈和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杨宇洪打开强光手电,光柱扫过冷库深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靠墙的铁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六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颗头颅,眼睑被缝合线拉紧,永远维持着睁开的姿态,瞳孔浑浊地对着门口,像在无声地控诉。
罐子上的标签写着编号,从“01”到“06”。
“是她们。”白珙玉的声音发颤,她认出了06号罐子里的头颅,正是照片上那个梳马尾辫的女孩。
法医在罐底的沉淀物里检测出大量麻醉剂残留,颅骨内侧的裂痕与城东工地骸骨的伤口一致。“她们不是自愿参与实验的,是被绑架后活体取走了器官,头颅被泡在这里,作为‘实验成果’存档。”
秦屿京盯着06号罐子,突然想起林瑶的器官捐献登记表上,“瑶”字被红墨水盖住前,隐约能看出前面是个“苏”字。他掏出手机,翻出林瑶的照片对比——两个女孩的下颌线几乎一模一样,像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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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的名字出现在市一院的老档案里时,秦屿京正在解剖室看法医拆解玻璃罐里的头颅。档案是杨宇洪在档案室角落的废弃纸箱里找到的,纸张边缘已经霉变,记载着十年前的一桩“失踪案”:19岁的护校学生苏瑶在医院实习期间失踪,警方调查后认定为“离家出走”,卷宗很快被封存。
“苏瑶是林瑶的姐姐。”杨宇洪指着档案里的家庭信息,“她们父母早逝,姐妹俩相依为命。苏瑶失踪后,林瑶辍学打工,三年前才攒够钱来做六指矫正手术,想彻底告别过去。”
秦屿京的目光落在档案附页的一张合影上:苏瑶搂着年少的林瑶,两人都穿着红裙子,左手比着“V”,第六根手指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等瑶瑶攒够钱,就带瑶瑶去看海。”字迹娟秀,是苏瑶的笔迹。
他突然明白铁盒底部“编号7,还差3个”的意思——01到06号头颅都在冷库里,07号本该是林瑶,却被陈默藏了起来。而“还差3个”,意味着这个器官贩卖链条的目标,远不止7个人。
去市政协找那位前副局长时,对方正在会议室参加剪彩,胸前别着“荣誉市民”的徽章,笑容满面地和企业家们握手。看到秦屿京出示的照片,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借口“谈公事”把他拉到休息室。
“十年前的事,我只是执行者。”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上面有更大的人物撑腰,我要是不听话,全家都得遭殃。”
“上面是谁?”
“不能说。”他突然抓住秦屿京的手腕,指节发白,“林瑶的心脏,救的是……”话没说完,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走进来,是市里的老领导,曾分管卫生系统。
“小秦警官,查案子要讲证据。”老领导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前副局长已经接受过调查,没问题。倒是你们,总翻旧账,影响不好。”
秦屿京看着两人交换眼神,突然想起陈默口袋里的戒指——内侧被磨掉的名字,除了“陈默”,会不会还有别的?他冲回证物室,找到那枚碎钻戒指,用放大镜一寸寸观察内侧的划痕,终于在磨损最严重的地方,辨认出两个模糊的字:“苏瑶”。
原来陈默认识的,不只是林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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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储物柜在殡仪馆地下室的角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秦屿京撬开柜门时,发现里面藏着个上了锁的木箱,钥匙就挂在箱底,形状是片银杏叶——和苏瑶照片里戴的项链一模一样。
木箱里没有秘密文件,只有一沓情书,收信人是“瑶瑶”,寄信人是“陈默”。字迹从青涩到成熟,记录着一个少年到男人的心事:“今天在医院看到你给病人换药,你的六指真好看”“听说你妹妹也有六指,等我发工资,请你们吃火锅”“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
最后一封情书写在苏瑶失踪那天:“他们把你推进了手术室,我救不了你。但我会等,等一个能为你报仇的机会。”信纸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陈默喜欢苏瑶。”白珙玉把情书按时间排序,“他当年是市一院的实习生,亲眼目睹了苏瑶被带走,却因为胆小没敢声张。这成了他一辈子的执念,所以三年后看到林瑶,才会不顾一切地想保护她。”
秦屿京拿起箱底的一个笔记本,是陈默的工作日记。最后一页画着张地图,标记着城市边缘的一座废弃火葬场,旁边写着:“她们怕黑,该让她们回家了。”
火葬场的焚化炉早已生锈,炉膛里堆积着厚厚的灰烬。秦屿京戴上手套,在灰烬里摸索时,指尖触到个坚硬的东西——是枚银质的银杏叶项链,链子断了,吊坠背面刻着“瑶”字。
灰烬深处,还埋着七块小小的骨灰坛,坛身没有字,但其中一个坛口缠着段红布,布料质地和林瑶的红裙一模一样。
法医在灰烬中检测出大量人体骨灰残留,与冷库里01到06号头颅的DNA完全匹配。“陈默偷偷把她们的骨灰运到这里,想让她们‘火化归土’,完成最后的告别。”
夕阳透过焚化炉的铁窗照进来,光柱里浮动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蝴蝶。秦屿京把银杏叶项链和骨灰坛收好,突然想起林瑶照片里的笑容,想起苏瑶信里“去看海”的约定,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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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领导被纪委带走的那天,秦屿京正在整理卷宗。消息是杨宇洪从市纪委的朋友那里打听来的,据说有人匿名寄去了一沓证据,包括冷库头颅的照片、十年前的失踪案卷宗,还有老领导签字批准“器官实验”的文件。
“是陈默。”白珙玉看着卷宗里陈默的笔迹,“他早就准备好了,跳楼前把证据寄了出去,算准了时间。”
秦屿京没说话,只是把苏瑶和林瑶的合影贴在卷宗最后一页。照片上的红裙子在阳光下鲜艳得像团火,和冷库里浑浊的玻璃罐、火葬场冰冷的灰烬形成刺目的对比。
案件的最终结论比上次多了几行字:“查实在职及退休人员3名涉及非法器官交易,已移交司法机关。其余涉案人员因证据不足,不予追究。相关单位已开展内部整顿。”
那位前副局长被判了十五年,老领导因“情节严重”被判无期徒刑,但媒体报道时,只用了“某退休干部涉嫌违纪违法”一笔带过。市一院的“器官库”改名为“罕见病研究中心”,继续挂牌营业,门口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救死扶伤”的标语。
林瑶和苏瑶的骨灰被秦屿京送去了海边。他没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站在沙滩上,看着海浪卷走骨灰坛,像卷走两个从未被世界温柔对待的灵魂。海风吹起他口袋里的银杏叶项链,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谁在说“谢谢”。
回到警局时,杨宇洪正对着电脑叹气:“杜队,市三院又报来个案子,一个六指畸形的病人在病房里失踪了,监控全坏了。”
杜消均揉了揉眉心,把刚泡好的茶推给秦屿京:“去看看?”
秦屿京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视线。他想起陈默最后那句话:“有些真相,不需要头也能活下去。”或许真相从来都在,只是藏在红墨水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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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不定时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