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杨宇洪对着电脑屏幕打了个哈欠,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有些发飘。屏幕上是十五年前的悬案卷宗扫描件,字迹模糊,有些地方甚至洇了水,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卡住了?”杜消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烟草味。他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放在杨宇洪桌上时,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惊得杨宇洪差点碰翻手边的咖啡。
“杜队?”杨宇洪抬头,看见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摞旧档案,“您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这案子让我们俩先理理吗?”
“局里翻出些补充材料,”杜消均把档案放在桌上,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十五年前的连环入室盗窃案,受害者都是独居老人,丢的东西不贵重,但每次都拿走一样贴身物品——有的是玉镯,有的是老花镜,还有个老太太,丢了枚磨得发亮的铜顶针。”
杨宇洪的视线落在档案里的现场照片上。老式单元楼的楼道昏暗,墙角堆着杂物,唯一的监控还是黑白的,拍不清人脸。“当年的技术有限,指纹库不全,走访也没找到目击者。”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比对了近十年的盗窃案记录,没找到相似的作案手法。”
杜消均没说话,手指在卷宗上慢慢划过,停在其中一页的走访记录上——有个老人说,案发前几天,总看到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在楼下徘徊,说话带点本地口音。
“蓝色工装,”杜消均指尖点了点那行字,“那时候镇上的纺织厂还没倒闭,工人都穿这种工装。”
杨宇洪眼睛一亮:“我查纺织厂当年的离职名单!”他刚要动手,却被杜消均按住了手背。对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让他忽然想起上周熬夜查账时,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件带着同样温度的警服。
“别急,”杜消均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先看看这个。”他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工资条,是纺织厂的,收款人签名处写着个潦草的“陈”字,日期刚好在第一起盗窃案发生前一周。
“这人叫陈卫国,”杜消均解释道,“当年因挪用公款被开除,老婆带着孩子走了,独居在纺织厂的老宿舍里,离第一个受害者的小区只有两条街。”
杨宇洪迅速调出陈卫国的资料,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眼神有点畏缩,嘴角却抿得很紧。“他五年前去世了,死于肺癌。”他指尖顿在屏幕上,“那这案子……”
“未必是他一个人干的。”杜消均翻开另一本档案,里面夹着张手写的便条,是当年的办案民警记录的:“受害者说,小偷进门时没穿鞋,脚步声很轻,像‘踮着脚走’。”
杨宇洪忽然想起什么,点开纺织厂的医疗记录:“陈卫国年轻时在车间被机器砸过脚,走路有点跛,不可能‘踮着脚走’。”
杜消均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杨宇洪因熬夜而泛红的眼角:“去泡杯茶,我带了新的龙井。”
杨宇洪愣了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叶罐。罐子里的茶叶扁平挺直,带着清香。他走到茶水间时,听见杜消均在身后说:“水别太烫,你胃不好。”
接水的手顿了顿,杨宇洪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觉得有点恍惚。杜队对谁都严厉,唯独对他,好像总多些格外的关照——知道他喝咖啡只放半块糖,知道他看屏幕久了会头疼,甚至记得他小时候得过中耳炎,阴雨天会犯。
回到办公室时,杜消均正对着一张旧地图出神,上面用红笔圈着七个受害者的住址,连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圆心正是纺织厂的老宿舍。
“你看,”杜消均抬手指给杨宇洪看,“这些老人的住址,都在陈卫国当年送布的路线上。他熟悉每户的作息。”
“那‘踮着脚走’的是谁?”杨宇洪把茶杯放在杜消均手边,水温刚好。
对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档案里的一张全家福上。照片里的陈卫国抱着个小男孩,笑得有些僵硬。“他儿子,”杜消均声音很轻,“当年十二岁,有哮喘,走路总爱踮脚,说是能省力。”
杨宇洪猛地回头,屏幕上刚好弹出陈卫国儿子的信息——陈阳,今年二十七岁,在邻市的养老院做护工,十年前因偷窃被拘留过,作案手法是撬窗入室,专挑老人下手。
“他拿走那些贴身物品,可能不是为了钱。”杨宇洪迅速调出陈阳的档案附页,里面有份心理评估报告,写着“对童年缺失的亲情有强烈补偿欲”。
杜消均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去邻市。”他看了眼杨宇洪,“把外套穿上,外面降温了。”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杨宇洪盯着电脑屏幕,陈阳的社交媒体里全是养老院的照片,配文大多是“王奶奶今天吃了两碗饭”“李爷爷的收音机修好了”。
“不像坏人。”他喃喃道。
“坏人不会把‘坏’写在脸上。”杜消均目视前方,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动得平稳,“但他拿老人的贴身物品,是在模仿当年的陈卫国——或许是想替父亲‘完成’什么,或许是……恨。”
杨宇洪没接话。他注意到杜消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凌晨三点的高速路上没什么车,只有远光灯撕开夜色,像在追寻某个藏了十五年的答案。
养老院的凌晨很安静,消毒水味混着老人身上的药味。陈阳正在给一位老太太盖被子,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有前科的人。看到他们时,他没惊讶,只是平静地站起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的宿舍里有个旧木箱,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摆着那些“赃物”——玉镯被擦得发亮,老花镜换了新镜片,铜顶针上还缠着圈红绳。
“我爸当年不是偷东西,”陈阳的声音有点哑,“他是怕那些老人孤单。有的老人子女半年不来看一次,他拿走东西,是想让他们着急,逼着他们来看看老人。”
杨宇洪愣住了。
“后来他病了,走不动了,就让我替他去。”陈阳拿起那枚铜顶针,“张奶奶的儿子总说忙,我拿走顶针的第二天,他就来了,说那是他小时候奶奶给他缝衣服用的。”
杜消均的视线落在木箱最底层,那里有张陈卫国的照片,是他生病时拍的,瘦得脱了形,手里却攥着个玉镯,和箱子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当年的警察?”杨宇洪问。
“没人信。”陈阳笑了笑,有点苦涩,“我爸挪用公款是真的,他怕厂里扣老人的抚恤金,偷偷把钱补了回去。那时候的人,只看证据。”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杨宇洪把整理好的材料递给杜消均,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这案子……算破了吗?”他低声问。
“算。”杜消均接过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在处理意见栏里写了行字,“情节显著轻微,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他顿了顿,侧头看杨宇洪,“你查监控时,注意到陈阳给老人喂饭的手势了吗?和档案里陈卫国给邻居修水管的手势一样,都是左手在下托着,怕用力重了弄疼对方。”
杨宇洪愣了愣。他确实注意到了,但没往深处想,没想到杜消均也看见了。
“你观察得很细。”杜消均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比刚来的时候,稳多了。”
晨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杜消均的侧脸。杨宇洪看着他专注开车的样子,忽然想起刚才在养老院,对方轻声安慰哭泣的陈阳时,语气里那份难得的温和——原来再坚硬的人,心里也藏着片柔软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碰到对方掌心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不烫,却像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心里。
…………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