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迷踪
清晨的竹林浸在雾里,露水打湿了裤脚。秦屿京踩着湿滑的落叶往前走,手里的树枝拨开挡路的藤蔓——白珙玉让他走在前面,说自己眼神好,能盯着后方的动静,其实秦屿京知道,他是怕陡坡处有碎石,想替自己挡着。
“这里有脚印。”白珙玉忽然停在一片相对平整的泥地上,蹲下身用树枝勾勒出轮廓,“是双运动鞋,尺码和三年前失踪的少年吻合,而且……”他指尖指向脚印边缘的拖痕,“像是被人拖拽过。”
秦屿京的心沉了沉。他想起老板娘说的“被祠堂的人追着打”,难道不是简单的失足?
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坡底的一处凹陷。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周围深,像是被人翻动过。白珙玉从背包里拿出手套戴上,刚要伸手,就被秦屿京拉住了。
“我来。”秦屿京从证物袋里抽了副手套,“你昨天拽我时闪了下腰,别用力。”
白珙玉愣了愣,随即眼底漾开点笑意,退到一旁:“小心石头。”
泥土很松,挖了不到半尺,就碰到个硬东西。秦屿京用树枝拨开浮土,露出块褪色的蓝色布料,上面还沾着几根细小的竹刺——和镇口石碑上少年照片里穿的衬衫颜色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白珙玉在旁边的草丛里捡起个东西,是枚银色的校徽,边缘已经生锈,上面刻着“古镇中学”四个字。
校徽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明”字,是少年的名字:李明。
回到镇上时,老民警正在祠堂门口等着,脸色凝重:“老板娘的丈夫招了,三年前那天,他在木工房听见外面吵,出去就看见李明躺在坡下,祠堂管事的儿子正慌慌张张地往竹林外跑。”
“他为什么不报警?”秦屿京追问。
“管事的放了话,谁敢说出去,就让他们在镇上待不下去。”老民警叹了口气,“那时候祠堂在镇上说一不二,谁家有事不得求着他们?他只能偷偷把人埋了,想着等风头过了再……”
话没说完,就被白珙玉打断:“埋在哪里?”
“后山的老槐树下。”
后山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根处果然有片新翻的土。当地警方带着工具赶来时,秦屿京注意到白珙玉的脸色不太好,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不舒服?”
“没事。”白珙玉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只是觉得,一条人命被藏了三年,太可惜了。”
挖出来的骸骨穿着那件蓝色衬衫,校徽还别在胸口。法医初步鉴定,颅骨有钝器损伤,并非溺水身亡——是被人击打后抛尸坡下,再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祠堂管事的儿子呢?”秦屿京看向老民警。
“跑了,今早发现人不在家,手机也关机了。”老民警递过来一份户籍资料,“他叫王浩,今年二十五岁,三年前刚上大学,听说现在在城里做建材生意,昨天还回来过祠堂,说是给祖宗上香。”
白珙玉看着资料上的照片,忽然开口:“他昨晚没走。”他指着照片里王浩手腕上的红绳,“这种红绳是镇上的老手艺,用艾草和棉线编的,遇水会变色。今早我们在竹林坡顶发现了同样的红绳碎屑,颜色发深,是被露水打湿过的。”
“他在监视我们。”秦屿京立刻反应过来,“他知道我们在查李明的事。”
白珙玉拿出手机,调出王浩的车辆登记信息:“他开的车是辆黑色SUV,昨晚的监控拍到这辆车往水库方向去了,那里有个废弃的渡口,是出镇的小路。”
追到渡口时,SUV正停在岸边,发动机还热着。渡口的木船被解开了缆绳,正顺着水流往对岸漂,船上站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是王浩。
“别划了!”秦屿京对着船喊,同时摸出腰间的手铐。
王浩却像没听见,反而加快了划桨的速度。白珙玉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是昨晚在木工房找到的弹弓,他捡起块石子,瞄准船尾的绳索——那是控制方向的关键。
“砰”的一声,绳索断了。木船在水里打了个转,慢慢漂向岸边。
王浩慌了,拿起船桨就往水里砸,嘴里喊着:“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谁让他碰我爷爷的玉如意!”
秦屿京和白珙玉对视一眼——玉如意,又是玉如意。
等把王浩按在地上时,他还在挣扎,脸涨得通红:“那玉如意是我爷爷的宝贝,他凭什么碰?我就是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摔……”
“推一下能让颅骨裂成那样?”白珙玉蹲下身,眼神冷得像冰,“你在他滚落坡底后,又下去补了一棍,对不对?木工房的刨子少了一把,形状和颅骨上的伤口吻合,而那把刨子,昨天有人看见你偷偷扔进了水库。”
王浩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回警局的路上,秦屿京看着窗外掠过的竹林,忽然开口:“老板娘偷文物,其实不只是为了逼他们查案吧?”他想起那些被偷走的玉器,每一件都和镇上的老人有关,“她是想让那些包庇王浩的人,也尝尝失去珍视之物的滋味。”
白珙玉嗯了一声,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所以我们把玉如意还给王奶奶时,她没要,说‘沾了血的东西,留着扎心’。”
秦屿京想起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接过玉如意时手抖得厉害,最后却亲手把它交给了警方,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案子结的那天,镇上飘起了小雨。老板娘看着被挖出来的骸骨,没有哭,只是蹲在老槐树下,用手帕轻轻擦着那枚校徽上的锈迹,嘴里念叨着:“明明,回家了……”
白珙玉把整理好的卷宗交给老民警,里面附了张纸条,写着“建议重启对祠堂管事包庇罪的调查”。秦屿京站在旁边,看着老板娘的丈夫给李明的新坟培土,忽然觉得,所谓的真相,从来不是冰冷的证据链,而是藏在这些细节里的温度——是校徽背面的名字,是褪色衬衫上的竹刺,是老板娘偷文物时,特意避开的老人常用的物品。
“走吧。”白珙玉碰了碰他的胳膊,“老民警说的笋干烧肉,再不去就卖完了。”
秦屿京嗯了一声,跟着他往镇上的饭馆走。雨落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昨晚整理卷宗时,白珙玉翻动纸张的声音。
经过木工房时,看见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她丈夫在旁边钉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李明之墓”。看见他们,老板娘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虽然很淡,却像雨后的阳光,穿透了积压三年的阴霾。
“谢谢你们。”她说。
秦屿京没说话,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白珙玉却开口道:“是他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
饭馆的笋干烧肉冒着热气,肥而不腻。秦屿京吃着饭,看着对面的白珙玉,忽然想起今早他蹲在泥地里勾勒脚印的样子,想起他用弹弓打断船绳时的精准,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说“搭档是并肩往前走”时的认真。
“想什么?”白珙玉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
“没什么。”秦屿京低头扒了口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就是觉得,这案子破得挺值。”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饭馆里很暖,笋干的香味混着米饭的热气,像个温柔的拥抱。秦屿京知道,这案子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对视,每一次默契的配合,都在悄悄把他们俩拧得更紧——不是谁护着谁,而是像两棵并肩的竹子,根在土里缠在一起,风来了,就一起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