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姜莞宁已在后院煎好了药。药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气味弥漫整个院子。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抬头看了眼天色——他该来了。
自从那日达成交易,萧悬刀每隔三日便会来医馆治疗。每次都是天刚亮时悄然而至,像一道影子般闪进后院,从不惊动前堂看病的百姓。
"姑娘,萧大人来了。"阿荣从角门探出头,声音压得极低。
姜莞宁将药汁滤进白瓷碗,头也不抬:"请他稍等,我马上好。"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沉稳有力,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姜莞宁不用回头也知道,萧悬刀一定又穿着那身墨色劲装,腰间配着绣春刀,眉头微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今日换了药方?"低沉的声音响起,比往日少了几分冷意。
姜莞宁转身,将药碗递过去:"加了一味茯苓,去火安神。大人近日睡得不好吧?"
萧悬刀接过药碗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能看出这点。他没答话,仰头将药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针灸。"他放下碗,言简意赅。
姜莞宁早已习惯了这命令式的语气,指了指院角的屏风:"请大人褪去上衣,趴在榻上。"
萧悬刀眉头一皱,显然不习惯在女子面前赤身露体。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大步走向屏风后。姜莞宁则去准备银针,手指微微发抖——每次针灸,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激怒这头猛兽。
当她绕到屏风后时,萧悬刀已经趴在了小榻上,精壮的后背肌肉线条分明,左肩胛处一道狰狞的箭疤格外醒目。姜莞宁目光下移,忽然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个奇特的徽记——兰草缠绕着一把刀。
这图案似曾相识。
姜莞宁心头一跳,猛然想起祖父留下的那半块玉佩上,也有类似的兰草纹样。她下意识摸了摸挂在颈间的玉佩,一时出了神。
"等什么?"萧悬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姜莞宁定了定神,取出银针:"会有些疼,大人忍着些。"
第一针下去,萧悬刀背部肌肉骤然绷紧。姜莞宁知道这毒发作时如万蚁噬心,针灸的疼痛更是雪上加霜。可萧悬刀硬是一声不吭,只有额角渗出的冷汗泄露了痛楚。
"大人若是疼,可以喊出来。"姜莞宁轻声道,手下不停,又下了三针。
萧悬刀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姜莞宁不答,专心运针。渐渐地,萧悬刀的呼吸平稳下来,肌肉也不再紧绷。半个时辰后,姜莞宁起针时,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她愣在原地,银针悬在半空。这个在京城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竟在她的医馆里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晨光透过屏风,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睡着的萧悬刀眉宇舒展,那道疤痕也不再狰狞,反而添了几分沧桑的魅力。姜莞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猛然惊醒,急忙收回。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屏风,吩咐阿荣不要打扰,自己则去前堂看诊。
日上三竿时,屏风后传来响动。萧悬刀大步走出来时,脸色比往常好了许多,眼中却带着一丝懊恼。
"你用了安神的针法。"他语气不善,像是责怪姜莞宁让他失了警惕。
姜莞宁正在给一位老妇人把脉,头也不抬:"大人三日未眠,再这样下去,毒未攻心,人先垮了。"
萧悬刀被噎住,站在那儿像个被先生训斥的学童。老妇人偷眼看他,吓得浑身发抖。姜莞宁拍拍她的手:"婆婆别怕,这位大人不咬人。"
萧悬刀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转身便走。刚到门口,却听姜莞宁在身后道:"明日午时,请大人再来一趟,我新配的药该好了。"
他没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消失在门外。
老妇人长舒一口气:"姑娘胆子真大,那可是活阎王萧悬刀啊!"
姜莞宁笑笑,没说话。她心里明白,萧悬刀若真是活阎王,又怎会容忍她这般"放肆"?
接下来的日子,萧悬刀果然按时前来治疗。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行踪不定,却从不爽约。姜莞宁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表面冷酷,实则极重承诺;言语刻薄,却从不拖欠诊金。
这日,姜莞宁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前堂一阵骚动。她匆匆赶去,只见几个衙役抬着个面色发青的男子闯进来。
"大夫!快看看他!"衙役满头大汗,"城南突然有好几个人这样,上吐下泻,高热不退!"
姜莞宁连忙检查,越看越是心惊:"像是疫症!快,把他隔离开来!"
她迅速写下药方,让阿荣去煎药,又吩咐学徒们准备艾草熏蒸。正当忙乱之际,角门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萧悬刀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姜莞宁匆匆将情况说了,萧悬刀脸色骤变:"确定是疫症?"
"十有八九。"姜莞宁面色凝重,"大人近日最好不要来了,免得染上。"
萧悬刀却大步走进来:"城南何处发病?"
衙役报了地址,萧悬刀立即转身离去,临走丢下一句:"你只管治,我去查源头。"
傍晚时分,姜莞宁已经收治了七名患者。医馆人满为患,药材也快见底。她正发愁,忽听门外马蹄声急,十余骑锦衣卫飞驰而至,为首的正是萧悬刀。
"所有人听着!"萧悬刀翻身下马,声音洪亮,"城南水井被人投毒,现已封禁。太医院正在配制解药,所有发病者集中到此处医治!"
他身后锦衣卫抬下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珍贵药材。姜莞宁惊讶地看向萧悬刀,后者只是简短地道:"用完了再找我。"
接下来的三天,姜莞宁几乎不眠不休。疫情比想象的更严重,每天都有新患者送来。萧悬刀也日日出现,有时带来药材,有时调派人手,更多时候是默默站在角落,看着姜莞宁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