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宫宴,太极殿内暖如暮春。鎏金蟠龙柱旁置着半人高的紫铜熏笼,苏合香混着酒气氤氲成迷离的雾。沈清漪端坐席间,胭脂色宫装衬得她肤光胜雪,发间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纹丝不动,似静水下的暗流。
“靖王殿下到——”
唱喏声穿云裂石,满殿喧嚣骤歇。萧景珩玄色蟒袍曳地而行,所过之处群臣俯首。他径直到御前施礼,肩背挺得笔直,仿佛昨日重伤呕血只是幻影。唯有沈清漪瞧见他叩首时,袖口渗出的淡淡血痕。
雍帝笑纹如刀刻:“靖王劳苦功高,赐御酒。”
琥珀酒液倾入夜光杯,太子突然举盏起身:“儿臣敬七弟一杯。听闻弟妹近日为解表妹奇毒,连太医院秘藏古籍都翻遍了,真是贤良淑德。”话音未落,已有窃窃私语如蚁群蔓延。
沈清漪执壶斟酒,声线清越:“太子殿下谬赞。妾身不过偶得偏方,需以赤阳朱果为引。恰闻此物二十年前曾入贡,特来求父皇恩典。”她捧杯跪倒,裙裾铺开如红莲,“求父皇赐药救表妹性命!”
满殿死寂。赤阳朱果乃南诏镇国之宝,当年进贡时引发朝堂震动,谁不知是先帝赐予苏太妃的聘礼?如今旧事重提,分明是往陛下逆鳞上戳!
“啪!”雍帝捏碎手中核桃,笑音阴冷:“靖王妃倒是心善。”
“父皇明鉴。”萧景珩忽然撩袍跪下,与沈清漪并肩,“儿臣愿以军功换药。”
鎏金穹顶下,帝王的凝视如鹰隼攫兔。良久,雍帝轻笑:“准了。只是朱果存放日久,需至亲血脉为药引方可生效。靖王,你母妃早逝,这至亲之血从何而来?”
杀机毕现!沈清漪指甲掐进掌心,却见萧景珩叩首应道:“儿臣愿试血。”
“胡闹!”太子妃突然掷杯,“七弟乃千金之躯,岂能为罪妇之女涉险?依本宫看,不如滴血验亲。若柳如烟果真是苏太妃血脉,再救不迟!”
屏风后骤然响起杯盏碎裂声。两名宫女搀着柳如烟踉跄而出,她面色惨白如纸,抖袖露出腕间一点朱砂痣——与苏太妃画像如出一辙!满殿哗然中,周明德遗书当众展开,白纸黑字指认当年换子案乃太子生母德妃所为!
“妖言惑众!”太子踹翻案几,御前侍卫刀剑出鞘半寸。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凄厉哭喊:“北戎敌军压境,连破三关!”
急报如冰水泼入沸油。萧景珩猛然起身,玄色蟒袍翻涌如云:“儿臣请战。”
“准。”雍帝眼底闪过诡光,“但靖王妃需留京为质。”
三更鼓响时,靖王府寝殿红烛高烧。沈清漪为萧景珩卸下冠冕,铜镜映出他后背崩裂的伤口。她以银刀剜去腐肉,药粉洒下时,他肩胛肌肉猛然绷紧。
“殿下若信妾身,”她突然开口,“三日内必有转机。”
萧景珩转身凝视她,烛火在瞳孔深处跳跃:“你要做什么?”
“偷天换日。”她解开发髻,青丝泻满他膝头,“妾身幼时曾随外祖研习易容术。明日殿下出征,妾身扮作医官随行。府中‘王妃’自有替身假扮。”
他猛地攥住她手腕:“欺君是死罪!”
“所以殿下需活着回来。”她仰头,泪痣在灯下盈盈欲坠,“否则妾身只能黄泉谢罪。”
更漏滴尽时,她为他系上护心镜。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一幅褪色的古画。临行前,萧景珩突然塞来一枚温热的和田玉:“母妃遗物,可辟百毒。”
雪夜无声,铁骑踏碎琼瑶。沈清漪望断官道,转身变作眉目平庸的军医。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境,真正的杀机才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