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微光

**康复中心水疗池，上午10:15**

王楚钦的手臂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水流阻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他皱眉看向池边的季静："这训练有什么用？我需要的不是游泳，是能赢球的康复方案。"

季静调整着流速控制器，头也不抬："你的手腕现在承受不了球台冲击，水中阻力训练能减少关节负荷。"

"那至少让我拿拍子练！"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医生。"她终于抬头，眼神平静，"而你现在是我的患者。"

王楚钦瞪着她，突然猛地拍向水面，水花溅上季静的白大褂。她没躲，水珠顺着她的刘海滴落，滑过鼻尖。

"你故意的？"她问。

"是又怎样？"他挑衅地扬起下巴。

季静没说话，转身走向器械柜。王楚钦以为她要拿什么医疗设备，却见她抽出一支乒乓球拍——不是专业球拍，而是儿童用的短柄训练拍。

"接住。"她突然把球拍扔向他。

王楚钦下意识伸手，球拍却因为水的阻力慢了一拍，"扑通"一声沉入池底。他弯腰去捞，水没到胸口，呼吸微微发紧。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季静蹲在池边，声音很轻，"你的神经反应速度下降了17%，手腕肌腱的传导慢了0.3秒——这些数据，水会告诉你。"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地映在她脸上。王楚钦突然发现，她眼角的疲惫纹路在光线下变得柔和了许多。

**医院食堂，中午12:30**

季静低头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对面的陈晨突然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你这两天不对劲。"

"嗯？"

"你以前从不跟患者较真。"陈晨眯起眼，"更不会亲自陪练水疗。"

季静夹起一块西蓝花："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少来。"陈晨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起自己以前受伤的时候了？"

季静的筷子顿住。十五岁那年，她的左手腕查出TFCC损伤，教练说"忍一忍就过去了"，父亲却坚持要她退赛治疗。那天他们在医院大吵一架，她摔了冠军奖杯，玻璃碎片划破了无名指。

"他的手伤比我当年严重。"季静轻声说，"如果继续硬撑，可能连日常生活都会受影响。"

陈晨突然凑近："静静，你该不会……"

"季医生！"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

王楚钦端着餐盘站在桌边，右手还吊着固定带，左手笨拙地拿着筷子："能拼个桌吗？"

陈晨立刻往旁边挪了挪，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季静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康复期间应该吃营养科配的餐。"

"太难吃了。"王楚钦撇嘴，像个抱怨食堂的中学生，"我就偷跑这一次。"

他的刘海还湿着，软塌塌地搭在额前，没了球场上那股凌厉劲儿。季静注意到他左手用筷子的姿势很别扭，夹起的土豆丝掉了一半。

"……"她默默把自己的勺子推了过去。

王楚钦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谢了。"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们之间的餐桌上。陈晨看着两人，嘴角微微上扬。

**康复中心走廊，下午3:20**

"明天我要回队里测试。"王楚钦突然说。

季静正在写病历，笔尖"啪"地断了："你的手腕活动度才恢复到72%。"

"肖指导说必须参加，否则取消奥运选拔资格。"他靠在墙上，声音很低，"我爸安排的。"

季静攥紧了钢笔。她想起早上在王志军病历上看到的记录——「尺骨阳性变异1.2mm，遗传性结构异常」。

"你知道你父亲也有同样的腕骨问题吗？"她突然问。

王楚钦僵住了："什么？"

"他的医疗档案显示，三十年前他就因为这个提前退役。"季静抬头看他，"而现在，他在用同样的方式毁掉你的手腕。"

走廊陷入寂静。王楚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锋利："你查我爸？"

"是医学参考。"季静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泛黄的体育医学杂志。1993年的期刊上，年轻时的王志军站在领奖台上，右手腕缠着绷带。

王楚钦盯着那张照片，呼吸变得沉重。他记得父亲书房的橱窗里摆满了奖杯，却从没提过自己因伤退役的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哑声问。

季静合上杂志："因为……"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急诊科的紧急呼叫，三个心脏骤停患者同时送入院。

"我得走了。"她匆忙起身，"明天……"

"去吧。"王楚钦笑了笑，"医生优先。"

季静跑出几步，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崭新的护腕塞给他："至少戴着这个。"

护腕内侧绣着一个小小的红十字，针脚细密整齐。王楚钦摩挲着那个标志，突然喊住她："季静！"

她在走廊尽头回头。

"等我打完测试赛……"他举起护腕，"请你吃饭。"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季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但那一瞬间她微微点头的动作，王楚钦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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