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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旅行

夏日未尽的告白

三天后的傍晚,大巴车在海浪拍岸的喧响与少年们兴奋的尖叫中抵达了目的地——一片远离城市的开阔海滩。金红色的夕阳悬在海天交界处,将涌动的波涛染成液态的黄金。咸湿而自由的海风瞬间灌满了车厢,吹散了旅途的尘埃和最后一点高中时代的禁锢感。

“哇——!”

“大海!快看!”

“冲啊!放行李扎营!”

躁动的人群像开闸的潮水涌向沙滩。林致远背着沉重的登山包,夹杂在人流中,脚步却有些凝滞。目光下意识地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那个特定身影,又在快要捕捉到时迅速垂下眼帘。自从那天在走廊尴尬分别后,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秦阳单独相处的场合,甚至退出了班级群聊的“KTV之夜”热烈讨论。每一次手机震动,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是那个人的名字跳跃出来。那个未能问出口的问题和刻意划下的距离,像一层无形的冰棱,横亘在他面前,冰冷刺骨。

然而,这次集体露营是高考前就定下的,所有人都交了钱,他找不到理由缺席。或者说,内心深处,某个微弱的角落,或许还在期待着什么?

海滩早已被提前抵达的几个同学打理好了部分区域。篝火堆已初具雏形,烧烤架也支了起来。大家忙着分帐篷:两人一顶。

“自由组合啊兄弟们!找好‘床伴’过来拿帐篷!” 体委拿着名单吆喝着。

林致远心一紧。他最不希望的局面就是和秦阳一组。他几乎立刻看向人群中离自己较远的位置,打算找班里另一个平时还算安静的男生陈默。然而就在他准备抬脚走过去时——

“致远,咱俩一组呗?” 那熟悉的、带着明朗磁性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林致远脊背瞬间绷直,像被电流击中。他没有回头,但那声音的主人特有的气息和存在感,已经像海浪一样包围了过来。他清楚地感觉到秦阳走到了自己旁边,甚至能闻到一丝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尘土的味道。

“……好。”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挤出一个字。没有拒绝的理由,拒绝反而更奇怪。他接过秦阳递来的帐篷杆和防水布,手指蜷着,不敢碰到对方丝毫。

“谢啦!” 秦阳似乎没察觉他的僵硬,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背包,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还是那个惯常阳光的班长,只是眼神飞快扫过林致远低垂的眼帘时,有瞬间的停顿,“走,去那边,那块地儿背风,沙子也平点。” 他自然地接过大部分器材,迈开长腿走向稍远一点靠近礁石的空地。

林致远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在海滩上拖曳出沉默的轨迹。脚下细软的沙子随着每一步陷下去,像某种无力挣脱的沉沦。

两人合力撑帐篷的过程充满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秦阳动作利落,力气也大,主导着搭骨架、拉绳索。林致远则负责辅助固定,传递配件。整个过程只有单调的指令:“绳子。”“撑杆给我。”“那边压住。”

没有多余的话。

秦阳似乎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偶尔解释一两句搭帐篷的技巧。阳光的暖意在林致远苍白紧绷的侧脸上停留,又被海风吹散。他全程低着头,紧抿着嘴,机械地执行着秦阳的指令,像是在完成一项与自己无关的任务。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每一次视线偶然的交汇,都让他身体内部细微地震颤一下,然后又被他强行压下。他能感觉到秦阳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但每次他鼓起勇气抬眼看过去时,秦阳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绳结或地钉上。

那本硬皮速写本的存在,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在每一次沉默的空隙里显现,提醒着三天前那个彻底失控的瞬间。

夜幕如期降临,篝火“呼”地一声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吞噬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跳跃的光影照亮了围坐在一起年轻的脸庞。烧烤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啤酒罐被“啪”地一声拉开,泡沫溢出瓶口。起初的拘谨和离别愁绪迅速被这原始的火光、自由的空气和冰凉的酒精驱散。

男生们大快朵颐,啤酒罐互相碰撞,划拳声、嬉笑声震耳欲聋。女生们聚在一起分享零食,叽叽喳喳讨论着八卦和对大学的憧憬。歌声开始在酒精的催化下响起,从跑调的流行歌曲到声嘶力竭的摇滚,空气中弥漫着躁动而放肆的青春荷尔蒙。

林致远坐在人群边缘一个相对暗淡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串几乎没动的烤玉米。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到他耳中,变得模糊而不真切。热闹是他们的,与他无关。他像一个局外人,安静地置身于这片躁动的中心。他小口抿着啤酒,冰凉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些许麻痹感,试图冲淡胸口那堵沉重的失落之墙。每一次秦阳爽朗的笑声传来,每一次秦阳在人群中央与人勾肩搭背,都像一根细针,在他心口上刺一下。

他不敢看秦阳。怕对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也怕控制不住自己渴慕的追逐。他只能将目光投向远方。深蓝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幕布,银河横亘天际,群星闪烁得惊心动魄,与下方篝火的喧嚣形成诡异而和谐的对比。海浪永不止息地拍打着海岸,哗——哗——,带着亘古不变的节奏。

时间在热闹中流逝。夜色渐深,潮气加重。篝火的火焰也渐渐矮了下去,红亮的木炭像黑暗中沉默的眼睛。欢声笑语渐渐低落,变成疲惫的零星话语,最后归于满足的叹息和浓浓的睡意。

“撤了撤了,困死了!”

“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呢!”

“喂!垃圾都收好啊!素质!”

“秦阳!帮忙把火埋一下!”

林致远默默起身,准备回帐篷。他感觉身心俱疲,只想立刻把自己藏进那个狭窄的空间。转身时,眼角余光看到秦阳拿着铁锹在细心地掩埋篝火余烬,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专注的侧影。他像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将那象征着狂野夏夜的炽热一点点埋葬在冰凉的沙土之下。然后,他似乎若有若无地,朝林致远帐篷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致远心脏猛地一跳,迅速移开目光,快步向自己的“避难所”走去。

帐篷狭小的空间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密闭。林致远率先钻了进去,摸索着摊开自己的防潮垫和薄睡袋,在靠内一侧铺好,然后迅速地脱掉外套钻进睡袋背对着入口的方向躺下,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连脑袋都蒙了大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回避姿态。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越来越稀疏的人声和脚步声。他祈祷秦阳去跟别人睡。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帐篷外。拉链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致远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像被拉满的弓弦。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放轻,僵硬地维持着面向帐篷内壁的姿势。一阵微冷的夜风夹杂着秦阳身上淡淡的海风咸味和汗水蒸腾过的暖意灌了进来。

布料摩擦的声音,秦阳的身体也挤了进来,空间骤然变得局促。他动作很轻,但也带着运动惯性的力量感,在狭小空间内铺展睡袋时不可避免地摩擦过林致远的睡袋边缘。

林致远像被灼烫般往里缩了缩,身体僵得像块石头。他紧闭着眼睛,所有感官却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黑暗中,另一个人的体温、气息变得无比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秦阳躺下时睡袋轻轻陷下去的那点变化,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不足一米的空间里,空气的密度都在发生微妙的改变。

时间在漆黑狭窄的帐篷里变得极其缓慢。海浪声被一层布料阻隔,变得低沉模糊,却又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拍打着夜晚。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丈量林致远内心澎湃的潮汐。

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开来,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只有两道呼吸声在微弱地交织、缠绕——一道刻意压抑得细弱绵长,带着细微的、抑制不住的颤抖;另一道则略显粗重,带着运动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致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逃,却又无处可去。黑暗似乎给了他一点点虚妄的屏障,将一切难以言说的情绪暂时包裹起来。他像一只鸵鸟埋着头。秦阳没有立刻睡着,他能感觉得到。帐篷里氤氲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对峙。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致远。”

秦阳的声音,低沉地,突兀地撕开了凝固的沉默。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呼唤,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和重量,直直穿透了黑暗的屏障。没有喊“致远”,而是全名。

林致远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指尖狠狠抠进掌心,指甲深陷皮肉的刺痛感传来,才勉强维持住一丝表面的平静。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像一具在睡袋里僵硬成型的雕塑。他感觉到秦阳似乎微微侧过了身,那道沉甸甸的视线,隔着咫尺距离和两层薄薄的睡袋布料,灼热地钉在了他的背上。他甚至能想象出黑暗中秦阳那双眼睛,此刻必然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没有等到回应,秦阳却没有停止。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小心翼翼,却也更直接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防御:

“那天……”

他顿住了,似乎在斟酌每一个词的分量,呼吸的频率也微微加快了一些,带着压抑的紧张感。

“……本子里的画……”秦阳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的,甚至是带着一点不寻常的沙哑,“……你画的……是不是我?”

黑暗中,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秦阳最后一个微弱的问句落下,空间里只剩下外面低沉模糊的海浪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像擂鼓一样撞击着耳膜和肋骨。

画的是我?

这短短的四个字,像一把生锈却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被林致远死死锁住、早已锈迹斑斑的心门!

恐惧?羞耻?还是……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数无法言喻情绪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那不是纯粹的恐慌,更像是一种积压已久、即将喷发的火山,是无数次压抑的心动和无数次在笔端诉说的情愫,终于被逼到了必须直面和倾泻的临界点!黑暗像巨大的催化剂,淹没了白昼的理智与顾虑。此刻,在唯有海浪声为背景的绝对私密空间里,在被当面戳破秘密的震颤中,在秦阳那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未知力量的目光注视下(即使看不见,也感觉得到),林致远的勇气诡异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血液疯狂地冲向大脑。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栗。喉咙口像被滚烫的东西堵着、烧灼着。

承认吧!

承认那就是你!

把我那些不敢示人的心思全说出来!

告诉他!

身体内部在咆哮。理智的堤坝在狂潮冲击下摇摇欲坠。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在黑暗中徒劳地放大,视线所及只有睡袋内壁模糊的、摇动的微光。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打颤的声音。握着睡袋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就盘旋在嘴边,带着滚烫的气息。他张开了嘴,吸了一口冰冷的、颤抖的空气——

“……”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临界点!

“啪嗒!”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自身边的礁石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充满歉意和惊恐的少女尖叫——“啊——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它……它自己断了!”

几乎同时,“咿呀——!”

一声非常近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变形声!然后是重物砸在帐篷顶部的闷响!

哗啦!整座帐篷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沉重的、倾倒的东西压住了顶部!头顶的防水布瞬间向下凹陷,帐篷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卧槽!什么情况?” 隔壁帐篷传来男生惊恐的咆哮。

“帐篷倒了?!谁啊?!”

“好像是佳慧她们那个充气沙……沙……沙发?” 另一个慌乱的声音解释。

所有酝酿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连串惊变中戛然而止!

如同绷到极限的琴弦被硬生生掐断!喷薄欲出的告白勇气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彻骨的冰水,瞬间冻结、凝固!

林致远惊得整个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瞬间从那种濒临崩溃的边缘抽离,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他下意识地、无比迅疾地转过身,循着声音方向望去——黑暗中,只看到秦阳已经猛地从睡袋中坐了起来!

秦阳的动作像被激活了防御机制的豹子,眼神在瞬间的惊愕后转为锐利与警觉。刚才那专注、探究、带着破茧般勇气的气氛被彻底打碎!他紧盯着明显被压凹的帐篷顶端,轮廓在黑暗中显得紧张而充满防备。

“外面怎么了?!” 秦阳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带着被打断的懊恼,但更多的是对意外的关注和一丝……松了一口气的复杂?他掀开了睡袋一角,手指已经按在了内侧的拉链上,做出要立刻出去查看的姿势。

林致远怔在那里,张着的嘴忘了闭合。刚才那股近乎失控的冲动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心脏急速收缩后的空茫和冰冷。他看着秦阳警惕而果断的侧影轮廓,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缓缓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翻回身,又将自己面朝内壁紧紧蜷缩起来,甚至把头更深地埋进了睡袋里。仿佛一只被惊吓过度的蜗牛,重新缩回了冰冷的壳。

“没事了没事了!” 外面一个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来,“沙发漏气了,倒下来刚好碰倒了旁边露营灯柱子!灯砸在你们帐篷上了!对不起对不起!没压到人吧?”

“靠!吓死爹了!灯没漏电吧?”另一个粗声粗气的男生心有余悸地问。

手电筒的光亮开始在帐篷周围晃动。

“好像是灯柱砸到了顶。”秦阳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重新躺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对着帐篷外回应,“没事,人没压着,就是被吓一跳。东西收拾好就行。”

“实在不好意思啊秦阳!林致远!明天早饭我请!”女生在外面带着歉意喊着。

“真没事,别在意!”秦阳扬声应道。周围响起了同伴安抚女生和收拾残局的声音。

小小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手电光移开,周围重新陷入海浪的低语和偶尔几句压低的交谈。但帐篷里,刚才那个几乎擦出火星的临界点气氛,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林致远紧咬着下唇,感受着胸腔里那巨大的、失重般的失落感。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被冲散的、差一点就要宣之于口的字眼。黑暗不再是懦弱者的遮羞布,反而成了无能的铁证。他错过了。又错过了。在被外力强行打断的瞬间,勇气也随之土崩瓦解。

秦阳在他身后躺好。空间里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呼吸声——一道急促之后渐渐平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另一道则依旧压抑而绵长,充满了被冰封的绝望和无声的哀鸣。

沉默再次降临。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加沉重、黏稠、令人窒息。那层刻意维持的距离,不仅没有消弭,反而因为这一次被打断的、未曾出口的回答,被冻结得更加冰冷、坚硬。一个未完成的提问,一个夭折的回答。

两人都沉默地躺着,像两块冰冷的礁石,被夜晚的海浪反复冲刷。

“……你刚才……”秦阳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比刚才试探时更加低沉,也似乎更加…迟疑。

“……睡着了吗?”

他没有继续追问刚才那个致命的问题。

黑暗中,林致远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紧闭着眼,鼻尖传来酸涩的压迫感。过了几秒钟,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极其轻微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气音:

“……嗯。”

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带着刻意的、掩饰性的模糊。

秦阳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空气重新沉入一片死寂。

林致远保持着一动不动的蜷缩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秦阳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沉稳中带着一丝难言的滞重,就在自己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他甚至能想象出秦阳此刻也许正睁着眼睛,目光落在自己蜷缩的脊背上,那眼神里是失望?是了然?还是如释重负?或者,和自己一样,是无边无际的沉默和茫然?

他没有勇气再回头去确认。黑暗是懦弱者的盾牌,也是失败者的墓穴。

外面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海浪永恒而单调地重复着“哗——哗——”的节奏。咸涩的空气裹挟着夜晚的凉意,从帐篷顶那被砸压后似乎有一丝缝隙的地方,无声地渗透进来,缠绕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爬行。

林致远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疲惫和绝望冲刷着神经。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沉浮,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坠入了冰冷的深海,黑暗中只有无数个素描的片段在眼前沉浮:奔跑的背影、跳跃的剪影、沉睡的侧脸……最后,都定格在篝火旁秦阳那笑容灿烂,却与己无关的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在意识即将完全沉入混沌的前一刻。

一个极其微弱的、试探性的手指动作轻轻碰触到了他蜷缩的、隔着睡袋的胳膊肘位置。

那触感轻微得如同幻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灼热温度,和刚刚沾染的沙粒感。

像一片羽毛飘落,又像一颗火星坠落。

林致远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跳骤然狂乱!

是秦阳!

他要做什么?!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壁垒瞬间摇摇欲坠。黑暗似乎不再安全。他甚至不敢去感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只手,是打算拍拍他?还是,更深的试探?

然而,那试探性的触碰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仿佛只是睡梦中无意的一动。

紧接着,它飞快地、无声地缩了回去。

速度快得像从未发生。

林致远的身体依旧僵硬。他甚至分不清那是真实的触碰,还是自己神经过度紧张下的臆想。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身后秦阳的呼吸,最终变得均匀而绵长,似乎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只有林致远还睁着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眸空洞地望向帐篷内壁,里面映不出任何星光。一种更深的悲凉感,如同夜间的寒潮,从指尖蔓延至心底。

帐篷外,无垠的星空冰冷地俯瞰着大地。银河如同一条璀璨的伤口,贯穿漆黑的天幕。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沙滩,仿佛在冲刷着所有未尽的言语和难言的心事。

帐篷内的两人,各怀心事,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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