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寒霜禁令》
寒霜峰的雪终年不化。
白昭蜷缩在冰晶砌成的囚室里，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粒。玄铁锁链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哗啦作响，腕骨处被磨出的血痕早已结痂——这是殷玄冥给他戴上的"禁灵锁"，说是能压制半妖血脉，可那对雪白的犬耳仍时不时从发间钻出来。
"三百零七、三百零八..."
少年数着石壁上的刻痕，指尖划过最后一道新鲜凹槽。青玉案几上搁着早已冷透的灵米粥，碗沿结着冰碴。自从半月前被剑尊拎着后颈扔进这冰窟，每日只有辰时三刻会出现一份饭食，外加三句冷冰冰的训诫：
"练剑。"
"收耳。"
"禁声。"
"铿——"
木剑第无数次被震飞，钉入三丈外的冰柱。白昭甩着发麻的虎口，尾巴不受控地炸成毛团。忽然剑鞘破空而来，精准戳中他右耳根最敏感的软毛。
"本座说过什么？"
殷玄冥不知何时立在檐下，墨色大氅上落满碎雪。月光描摹着他眉间那道斩龙纹，剑穗缀着的冰魄玉随呼吸微微发亮。白昭知道，当那枚玉开始泛青光时，说明剑尊的耐心正在耗尽。
"弟子知错！"少年慌忙去捂耳朵，尾巴却"啪"地扫落案上茶盏。青瓷坠地的脆响里，他看见师尊剑鞘上的霜纹骤然暴长——那是寒霜剑气实体化的征兆。
闭眼等待的剧痛并未降临。
有冰凉的手指掐住他后颈，血腥味混着雪松香漫进鼻腔："明日各峰长老都会盯着你。"殷玄冥的声音比剑锋更利，"若被人发现玄天宗首徒是只半妖..."
剑尖挑开他衣领时，白昭听见自己心脏撞断肋骨的声音。
玄天宗九百阶青云梯下，白昭把脸埋进狐毛斗篷。各峰弟子法衣上的避尘咒晃得他眼花，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却清晰刺耳：
"听说剑尊亲自去妖渊抓的他..."
"嘘！据说月圆夜能听见囚室狼嚎..."
罡风袭来时他本能旋身，兜帽被剑气掀飞的刹那，阳光如熔金浇在骤然竖起的犬耳上。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执法长老的怒喝震落松枝积雪："殷玄冥！你竟豢养妖族！"
白昭的指甲陷进掌心。他看见高台上十二柄出鞘的诛妖剑，看见人群里闪烁的缚妖索金光，最后看见一道玄色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地裂声惊天动地。
殷玄冥的剑鞘砸碎整座演武台，冰霜如活物缠住所有人脚踝。当那道血色契约纹在白昭颈间亮起时，他听见师尊用整个宗门都能听清的声音说：
"看清楚了？这是本座亲自烙的锁妖印。"
剑尊抚过他颤抖的耳尖，霜雪在指尖凝成荆棘："现在，谁还想验明正身？"
归途的雪越下越大。
白昭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师尊的影子，尾巴在斗篷下摆荡出欢快的弧线。他正想悄悄捏个雪球，后脑勺突然撞上一片冰凉——殷玄冥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发尾垂落的冰晶正巧落进他衣领。
"禁足延长三个月。"
"凭什么！"犬耳"唰"地竖起，连带尾巴也僵在半空。
剑尊回眸时，山巅残阳将他瞳孔染成琥珀色。他忽然伸手捏住那对不安分的耳朵："你心跳声太吵。"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摇尾巴的风声。"
白昭愣在原地。
直到师尊的背影快被风雪吞没，他才发现殷玄冥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了根白色绒毛——正是他昨日被剑气削断的那撮尾巴尖。
寒霜峰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白昭盘坐在冰窟角落，借着穹顶透下的月光数尾巴尖上的绒毛。禁足第七日，石壁上又多了七道爪痕——半妖血脉在月圆前夕总是躁动难安。
"咔嚓。"
玄铁锁链突然自行解开，坠地的脆响惊得他犬耳直立。殷玄冥立在洞口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极长，剑穗上的冰魄玉泛着幽蓝微光："跟上来。"
后山禁地的冰湖映出满天星斗。剑尊指尖凝霜，湖面瞬间裂开一道三丈宽的缝隙，露出下方水晶般的冰宫。"这是玄天宗初代掌门镇压妖王的寒狱，"他弹指点亮四壁鲛灯，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每道痕迹都是当年妖王利爪所留。"
白昭突然明白为何师尊总用剑鞘戳他耳朵——那些爪痕的形状，与自己失控时的妖爪如出一辙。
冰宫最深处悬着半截断角，墨玉般的断面还渗着血丝。白昭刚靠近三步，颈间锁妖印就灼得他踉跄跪地。
"三百年前，妖王临死前咬断了本座师父的角。"殷玄冥的剑鞘突然抵住他咽喉，"知道为何留你性命？"
月光穿过冰棱，在剑尊左腕映出一道陈年齿痕。白昭的尾巴僵在半空——那伤口泛着和自己犬牙同样的青芒。
"您...早就认识我？"
回答他的是刺入冰面的剑气。殷玄冥割破手掌将血滴在断角上，整个冰宫顿时响起万千妖魂的尖啸："每月十五子时，你都能在此听到妖渊的回响。"
当第一声狼嚎穿透地脉时，白昭的尾巴不自觉地缠上了师尊染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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