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站在苏宅朱红门前时，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
他摸了摸兜里那颗泛着淡绿的种子，指腹能触到种子表面细微的纹路——追云草的芽尖已经刺破种皮，正顺着地下脉络往深处钻。
门房老周的灯笼光从门缝漏出来，他刚抬手叩门，铜环还没碰响，门就"吱呀"开了。
"林先生回来了？"小安探出头，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青布衫，领口沾着几点墨迹，"苏小姐去医院陪老太太了，让我给您留了姜茶。"
林小树跨进门，鞋底蹭掉些泥。
小安接过他的外套，突然顿住："您这袖口......"
"被藤蔓刮的。"林小树解下腰间布包，从里面取出种子，"小安，这颗种子里有追云草的定位信号。
你找村头那个学电子的大学生，让他想办法破解信号源——记住，得用铜盆扣着操作，灵气波动太弱的话，普通仪器测不出来。"
小安接过种子的手微微发颤。
他上个月亲眼见过林小树用灵植治好了苏老太太的哮喘，此刻盯着掌心淡绿的种子，喉结动了动："我...我这就去敲陈二蛋的门。
他昨天还说要给手机装什么信号放大器，正好能用。"
"别急。"林小树按住他手腕，"先把种子用红布包三层，再裹层锡纸。
追云草的灵气怕金属，但锡纸能隔绝外部干扰。"他声音放轻，"安德烈要的是活口，他们的人可能盯着苏宅。
你绕到后门，从菜窖那条路出去。"
小安重重点头，转身时又回头："林先生，您...要不要先喝口姜茶？"
林小树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从下午到现在只啃了半块玉米饼。
他刚要应，前院突然传来门环响。
老周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林先生，有位穿灰布衫的爷送了封信，说是铁宅的人。"
信是用毛边纸写的，墨迹未干。
林小树展开时，有股淡淡的艾草香飘出来——老铁头总在轮椅垫子里塞艾草驱寒。
信上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手不稳时写的："我年轻时曾结识一帮江湖旧友，如今虽隐世，但仍有可用之人。"末尾压着枚青铜方印，印文是"铁砚斋"。
他手指摩挲着信角，想起老铁头被撞歪的轮椅，想起老人后背挺得像老松的模样。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他把信折好收进怀里，对老周说："回礼送两斤野山参，就说...就说老铁头的情，我记着。"
地下茶馆在城南旧巷，门脸挂着"福来居"的褪色木牌。
林小树掀开门帘时，霉味混着茉莉茶香扑面而来。
二楼雅座里坐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蜈蚣似的疤，正用茶盖拨着浮叶。
"刀疤李？"林小树在对面坐下。
男人抬头，左眼是浑浊的灰白——那道疤贯穿了眼眶。
他笑起来时，疤跟着扯动："铁爷说你能治我这眼。"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先说说，你要安德烈的什么？"
"阿豹的秘密交易。"林小树盯着对方的手——虎口有老茧，食指内侧有枪磨出的凹痕，"我要知道时间、地点，还有他们运的是什么。"
刀疤李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烟纸，摊开是用红笔圈的地图："城南仓库，后半夜三点。
运的是带病毒的药材，还有...人体试验的数据。
安德烈那孙子，把活人当小白鼠。"他声音突然发哑，"我兄弟的闺女，就死在他实验室里。"
林小树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妹妹小草苍白的脸，想起张桂香揉肩时说的"城里有狠人"，想起阿豹挥着军刺逼近地道口的模样。
他按住烟纸："我要掀了这个窝。"
刀疤李的灰眼睛突然亮了："铁爷没看错人。"他从裤袋里摸出个铜哨，"三点整，仓库东边的狗会被这哨声引开。
你带着人从下水道进，记得戴我给的口罩——他们在仓库里撒了迷烟。"
离开茶馆时，雨丝开始飘落。
林小树把铜哨塞进兜里，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小安发来的消息："信号源定位在城南仓库！"他抬头看天，乌云压得低，像块铅板。
回到苏宅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小安趴在桌上打盹，面前摆着拆开的收音机零件，红布包着的种子放在中间。
林小树轻手轻脚要上楼，小安突然惊醒："林先生！
陈二蛋说信号源在城南仓库，和刀疤李说的...一样！"
"我知道了。"林小树揉了揉他头发，"去睡吧，明天还有硬仗。"
他站在窗前，看雨丝在路灯下斜斜飘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张桂香的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带着点喘："小树？
听说你要驱毒草？
我今晚就催熟，明早让栓子用三轮车送过来。"她声音突然放软，"你...没受伤吧？"
"就擦破点皮。"林小树望着窗外的雨，想起地道里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想起老铁头挺直的后背，"桂香姐，这次可能要动真格的。"
"我信你。"张桂香笑了，声音里带着泼辣的甜，"你要是怕，我明早陪你去。"
挂了电话，林小树摸出兜里的铜哨。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哨子泛着冷光。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作响，他数着秒，直到指针指向两点半。
"小安。"他敲响隔壁房门，"起来把驱毒草收进竹篓，用湿棉布盖好。"
小安揉着眼睛开门，看见林小树已经换了身深色衣服，腰间别着个布包——里面是银针、避毒丹，还有刀疤李给的口罩。
"林先生，我们这是要......"
"去掀了他们的老窝。"林小树把竹篓背在肩上，转身时瞥见镜中的自己。
少年的脸在夜色里轮廓分明，眼里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那是小草病愈时的光，是张桂香揉肩时他治好她旧伤的光，是老铁头递来避毒丹时说"后会有期"的光。
雨还在下。
两人走到巷口时，远处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
栓子裹着雨衣跳下来，车斗里堆着青嫩的驱毒草，叶片上挂着水珠，在路灯下泛着翡翠似的光。
"桂香姐说，这草灵气足，能解九成毒。"栓子搓了搓手，"要帮忙不？
我能扛麻袋！"
"不用。"林小树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告诉桂香姐，等事情了了，我请她喝村口王婶的甜酒酿。"
三轮车开走了。
林小树看了眼手表，两点四十五分。
他把竹篓递给小安，自己摸出铜哨含在嘴里。
夜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远处城南仓库的轮廓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野兽。
"走。"他说，声音被雨声裹住，"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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