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香弯腰捡起报纸，指尖划过“方掌柜”三个字，像碰到了烫手的东西，缩了回来。
她攥着报纸一角站起身，扫了一眼医馆里的热闹场景——林小树正踮脚给一个胖娃娃贴退热贴，孩子咯咯笑着拽他的白大褂下摆，喊他“神仙哥哥”；里屋传来柳夫人的声音，正在跟新来的病人讲扎针的感觉：“针下去那会儿，后脑勺像有股暖流往上冲，舒服得差点睡着。”
张桂香把报纸揉成一团塞进围裙口袋，转身时药罐腾起的热气扑过来，带着一股草药味，熏得眼睛有点酸。
林小树抬头笑了笑，眉梢沾着药渍：“香姐，刘奶奶的风湿膏熬好了没？”
“快了。”她应了一声，手却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纸团。
昨晚上她在灶房烧火，听见隔壁王屠户在说闲话：“方掌柜说了，林小娃子连证都没有，这医馆撑不了多久。”她当时一怒之下把火钳敲得叮当响，火星溅到裤脚上烧了个洞。
火光映着她的脸，也照出她眼里压不住的火气。
可现在……
“叮铃——”
铜铃一响，小娃娃吓得往妈妈怀里缩。
林小树一边哄孩子，一边抬头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穿藏青中山装的老者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穿唐装的年轻人，细长眼，正是报纸上的方掌柜。
“吴会长。”张桂香认出来人，赶紧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快请坐。”
吴会长点点头，打量着墙上的药方和挂着的艾条，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苦味和药香。
方掌柜站在一旁，手指敲了敲柜台，语气带点讽刺：“吴老，我带您看看这家‘林氏草堂’的‘资质’。”
林小树把孩子交给家长，走过来时白大褂口袋里的银针叮当作响。
“吴会长，您先坐。”他搬来椅子，悄悄冲张桂香使了个眼色。
她点头，转身进屋拿了个红布包。
红布一展开，露出两页泛黄的信纸。
最上面是苏老爷子的亲笔字：“林小树继承我的医术，医德医术都经得起考验。”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印章。
下面是一堆联名信，有柳夫人工整的字迹，还有李大爷按的手印：“我老伴的老寒腿，林医生三副药就治好了。”
吴会长推了推眼镜，慢慢摸着苏老爷子的签名。
方掌柜突然笑了一声：“苏老确实有名望，但这就代表无证行医合法了？”他往前一步，袖口金线晃得人眼晕，“真有本事，敢不敢当场给人看病？”
“这是要考校？”
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家回头，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拎着公文包走进来。
柳夫人惊喜地迎上去：“老周！”原来是她的丈夫，市政法委的周书记。
他看了眼林小树，又看向妻子：“她说今早又头晕了，正好找林医生看看。”
林小树搓了搓手心的汗。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元气已经用了不少——早上刚给三个病人扎过针。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夫人，请坐。”
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捏起针，触到柳夫人后颈的瞬间，透视能力自动开启——果然看到几处淤堵。
他深吸一口气，将元气顺着针注入体内，心跳越来越快，耳边只剩下血液流动的声音。
方掌柜站在一旁冷笑，眼神在吴会长和周书记之间来回扫。
张桂香站在角落里，紧紧攥着围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看着林小树额头上冒出的汗，想起石沟村雨夜里他给她揉肩的样子——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还一直说“再忍忍”。
“好了。”林小树拔针的动作很稳。
柳夫人摸了摸太阳穴，拉着丈夫的手说：“不晕了，头轻得像要飞起来。”她转头看向吴会长，眼睛亮了，“吴老，您说这算不算本事？”
吴会长站起来，在医馆里走了几步。
他在药柜前停下，掀开一个陶瓮，药香混着灵气扑面而来——那是林小树用特殊方法种的药材，比普通的好多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好药。”然后认真看向林小树，“你确实有真本事，中医协会愿意为你背书。”
方掌柜愣了一下，领子歪了也没顾上扶。
他想说什么，却被周书记轻轻摇头制止。
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接着掌声像炸雷一样响了起来。
张桂香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哭了——被药味熏的眼睛酸，心里却甜得很。
傍晚时分，人都散了。
张桂香收拾药渣，看见林小树坐在柜台后，小心地把苏老爷子的信收进红布包。
“饿了吧？我煮了红薯粥。”她问。
“香姐，你口袋里的报纸……”林小树抬起头，笑着说，“我今天早上就看见你藏起来了。”
张桂香脸一红，抄起扫帚作势要打他，结果林小树从口袋里掏出那团皱巴巴的报纸。
两人笑作一团，震得窗台上的药罐都晃了晃。
夜色降临，后院的小亭亮起了灯。
张桂香端着粥走出来，看见林小树仰头看着月亮。
风吹起他的白大褂，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和三年前刚来石沟村时一样。
“趁热喝。”她递过去一碗粥，指尖碰到他的手。
林小树低头吹了吹：“香姐，等小草的手术费凑够了，我想把村东头的荒地承包下来，种点药材，再盖所小学……”
小亭的灯光温暖，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青石板上。
远处传来夜鸟的叫声，却盖不住碗碰碗那一声轻轻的“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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