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捏着牛皮纸信封的手有点抖。
张桂香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挺轻快的,说小草的手术费到账了,语气里透着高兴。
他听着,心里却像压了块东西,那朵墨色牡丹让他一直放不下。
花瓣边上的水痕在黄昏下泛着冷光——这画是用沾过水的笔画的,还没干就被塞进门缝里,现在指尖还留着湿气。
“桂香姐,我先回屋。”他说完笑了笑,裤兜里的信封硌得腿有点难受,像是揣了块石头。
风把竹匾里的陈皮吹下来一片,掉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手指蹭到橘子皮上的油点,一股清苦的味道冲进鼻子,让他眼眶有点酸。
门一关,他直接撕开信封。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字写得很工整,墨很浓:“你的能力,不该浪费在凡人身上。”
笔尖在“凡人”这两个字上顿了一下,墨有点晕开,像是写的人也犹豫过。
林小树后背一阵发凉——除了张桂香和苏月柔,还有谁知道他能看穿病灶?
谁又能看出他会催动灵植?
窗外传来张桂香喊小草吃饭的声音,小姑娘应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像是刚喝完热粥。
林小树把信纸贴在胸口,心跳咚咚地敲着肋骨,震得手心有点麻。
他想起坠崖那天,腐叶堆里张桂香的体温;想起给林雨晴看手腕时,经络里的淤血那种铁锈味;还有苏月柔泡药浴时若隐若现的锁骨——这些“凡人”,是他想保护的人。
深夜十一点,林小树蹲在废弃药厂的围墙上。
月光照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空气里有股铁锈味。
门口长满了野草,叶子上挂着露水,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沙沙声。
他摸了摸身上的罗盘,这是老铁头上次来的时候给他的,说遇到怪事就转三圈。
现在罗盘指针一直在抖,指着地下。
自从那次坠崖之后,他就能感觉到灵气流动,就像黑夜里突然有了光。
可今天这股灵气太乱,带着铁锈味,像是被人故意打散埋在下面,刺得他不舒服。
他翻墙跳进去,胶鞋踩碎了一地玻璃,“咔”的一声,惊飞了躲在暗处的鸟。
风突然大了起来,厂房屋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贴着墙根往前走,经过原料罐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罐壁上回响,砰、砰、砰,像是有人藏在后面敲鼓。
走到仓库后墙,灵脉感应猛地一震——地下三尺,一团暗沉沉的光,忽明忽暗,像是被布蒙住的灯。
他蹲下来,掏出铲子一点点刨开青苔。
水泥缝里的水渗出来,指节都被冻僵了。
挖到第三块砖时,指尖碰到了一道凸起的纹路。
机关!
他想起《地脉图》里的内容,顺着纹路转了半圈,“咔嗒”一声,地面裂开一条缝。
“林先生好兴致。”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甜中带冷。
他猛地回头,月光照在一张脸上——三十多岁的女人,穿月白旗袍,头发梳得整齐,发间别着一朵墨色牡丹,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样。
“白九娘。”她笑起来眼角上挑,嘴唇红润,吐出的气息带着杏仁香。
林小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靠着墙,墙皮簌簌往下掉,混着他后颈的汗,滑进衣领,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盯着她的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翡翠戒指,戒面上刻着个“药”字,和他看到的《神农手札》封面图案一样。
“是你故意引我来的?”他声音有些紧。
之前感觉的异常灵气,果然是她设的局。
“聪明。”白九娘轻轻抚了下发间的花,旗袍开衩露出一段小腿,皮肤白得发冷。
“我们药王阁找了这条灵脉二十年,结果被你这个小子无意中找到了。”她走近两步,语气轻佻又危险,“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加入我们,什么资源都有。”
林小树喉咙发干。
他想起小草咳血时染脏的枕头,张桂香织毛衣扎破的手指,周雪晴淋湿的辫子——这些人,他是不会放手的。
“我不加入。”
白九娘的笑容停住了。
月光忽然被云遮住,她袖子里寒光一闪,几枚银针直奔他而来。
林小树本能地滚开,左肩还是擦出了一道伤。
银针落地时冒出淡紫色烟雾,他吸了一口,立刻觉得脑袋突突地疼,像是有人拿锤子敲神经。
“这是曼陀罗加钩吻。”白九娘冷冷地说,“三秒麻痹,五秒攻心。就算你能透视,也解不了我的毒。”
林小树扶着墙站起来,手臂已经没知觉了。
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银针——那是他用传承方法淬过的,可刚碰到针包,眼前就开始模糊。
“退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周围的雾气。
他抬头,看见老铁头站在月光下,灰布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手里握着旱烟杆,火星一闪一闪的。
白九娘脸色变了。
她盯着老铁头腰间的玉牌,颜色很深,和她腕上的令牌很像。
“原来是……”
“滚。”老铁头吐了口烟,旱烟杆往地上一磕。
林小树看见一股气浪荡开,白九娘的银针被震进墙里,叮当作响。
白九娘咬咬牙,转身走了,旗袍扫过满地碎玻璃。
她离开时,风卷起枯叶扑到林小树脸上,带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老……老铁头?”林小树声音还在抖。
他这才发现,老铁头的旱烟杆上缠着一根红绳,和他坠崖那天捡到的一模一样。
老铁头没说话,递给他一个小瓷瓶。
他打开闻了闻,是醒神散的味道,混合着紫苏和菖蒲。
他抹在伤口上,麻痹感慢慢消了,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神农传承不是谁都能接的。”老铁头蹲下来看地上的银针,“从今天起,睡觉警醒点。”
林小树还想问,老铁头已经站起身。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要去后山找何首乌,说完就消失在夜色里。
风又大了些,厂房屋顶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哭。
回到草堂时天刚亮。
张桂香在灶房煮粥,香气飘了出来。
林小树拿出手机想拍妹妹,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他刚接通,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林先生,老将军想见你。”说完电话就挂了。
林小树盯着黑屏的手机,晨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老将军”三个字的倒影落在桌角,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