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贴着白府后墙的阴影站定，夜风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指尖触到最外层那枚刻着云纹的细针——这是方才离开时在案几上划下记号的“笔”，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今夜的目的。
三日前白九娘设的那桌酒局，醉梦散的甜腥至今还梗在他喉咙里。
四个侍女端酒时手腕上的青斑，小翠僵住时眼底翻涌的黑翳，都在他透视下无所遁形——那是蛊虫啃噬经脉的痕迹。
白九娘说要“讨教医术”，可哪有讨教医术需要给侍女下蛊的？
他深吸一口气，舌尖抵住上颚。
神农传承带来的灵脉感知如蛛丝般漫开，沿着青砖墙缝、沿着瓦当草叶，轻轻扫过府内每一寸动静。
前院两个守卫的脚步声在左，每隔半柱香会绕到西角门；后院柴房有只老猫在打盹，厨房飘来冷掉的红烧肉味；最要紧的是，东跨院那间挂着湘妃竹帘的厢房里，小翠的呼吸声比半个时辰前快了三分——她要动了。
林小树屈指叩了叩后墙的砖缝，借力翻上墙头。
青瓦硌得他掌心生疼，他却连眉头都没皱，目光锁着东跨院的窗纸。
果然，那点昏黄的烛火晃了晃，门帘掀起一角，小翠探出头左右张望，发间银簪在月光下闪了闪。
他猫着腰顺着屋脊移动，瓦砾在脚下轻响，却被更夫的梆子声盖了过去。
等小翠拐进一条夹道，他才跟着跃下，靴底沾了点青苔，滑得他踉跄半步。
他扶着墙稳住身形，鼻尖突然窜进一股熟悉的药香——是醉梦散里混着的龙涎香底味！
夹道尽头是堵青砖墙，墙根下长着半人高的野蔷薇。
小翠站在墙前，指尖在第三块砖上敲了三下，“咔嗒”一声，墙面竟像活了似的裂开条缝。
林小树瞳孔微缩——这白府的机关比他想的还多。
他贴着蔷薇丛蹲下，叶片刺得手背发疼，却连动都不敢动，直到那道缝隙完全敞开，小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门内飘出的药香更浓了。
林小树摸出根银针，轻轻撬起窗棂的铜扣。
木榫转动的声音细若蚊吟，他屏住呼吸挤进去时，后背蹭到了窗台上的青瓷瓶，瓶里的药末簌簌往下落，他心尖跟着颤了颤——幸好小翠没回头。
密室不大，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百药图》，案几上摆着本摊开的名册。
林小树贴着书架站定，透视眼扫过名册第一页，“京都回春堂吴伯年”“岭南药材行周福海”这些名字像钢针扎进他眼里，再往下翻，“苏宅账房陈叔”几个字让他差点咬到舌头——苏月柔的爷爷苏老爷子最信任的管家！
“小姐，这趟去滇南的货船，陈叔已经打点好了。”白府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小树慌忙缩到屏风后。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九娘的丹蔻指甲敲着案几：“陈叔那边再送两箱雪蛤膏，他那老寒腿，得哄着。”她发间的珍珠步摇晃了晃，“名册上的人，该拉拢的拉拢，该换血的换血。等药王阁的药田开了……”
林小树顺着屏风缝隙往外看，白九娘正翻开书架第三层的暗格，里面躺着幅泛黄的地图。
他眯起眼——云南文山的三七产地、长白山的野山参林，每条路线旁都标着“暗桩”“死士”的小字。
他指尖掐进掌心，把地图上的红圈蓝点全刻进脑子里，连后颈被屏风木刺扎出的血珠都顾不上擦。
“小姐，时辰不早了。”管家突然抬头，“小翠去茅房怎么还没回来？”
林小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
他方才只顾着看地图，竟没注意到时间！
他刚要往窗外挪，就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回头一看，小翠正站在密室门口，手里的烛台“啪嗒”掉在地上，烛油溅在她绣鞋上。
“嘘——”林小树比了个手势，可小翠的嘴已经张开。
他脚尖点地冲过去，右手成刀劈在她肩井穴上。
小翠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身子软得像团棉花。
他扶着她靠在墙上，低声道：“我不想伤你。”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他这才发现她眼尾有颗朱砂痣，和白九娘耳坠上的红珊瑚一个颜色。
“你……你是来偷东西的？”小翠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我不会说的……”
林小树没接话，指尖在她腰间一摸，摸出枚羊脂玉佩。
玉佩背面刻着条盘蛇，蛇头咬着颗药丸——正是“药王阁”的标志。
他把玉佩塞进怀里，又从药囊里掏出颗宁神丹塞进小翠手里：“含着，别让蛊虫闹起来。”
小翠捏着药丸的手在发抖，眼里却多了丝水光：“你和他们不一样……”
“嘘——”林小树竖起食指，外面传来管家的脚步声，“快把烛台捡起来，就说被猫撞了。”
等密室的门重新关上，林小树翻上屋檐时，后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摸着怀里的玉佩，能感觉到上面还带着小翠的体温。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绷断的弦。
“林小树！”
熟悉的声音从墙根传来，林小树手一滑，差点从瓦上摔下去。
他低头一看，张桂香正仰着脸看他，月光照着她泛红的眼眶，发辫散了半条，沾着草屑。
“你去哪了？我在巷口等了你半个时辰！”她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力气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头里，“我闻见白府后墙有动静，跟着过来……你、你身上怎么有血？”
林小树低头，这才发现手背被蔷薇刺划了道口子，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桂香姐，你这胆子……”
“我胆子怎么了？”张桂香抬头瞪他，可眼里的泪先落了下来，“我就怕你像上次坠崖似的，又摔得人事不省……”她突然顿住，盯着他怀里鼓起的玉佩形状，“你藏什么呢？”
“没什么。”林小树把玉佩往怀里按了按，“走，先送你回家。”
“我不！”张桂香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说清楚，我今晚就蹲你家门口守着。”她吸了吸鼻子，“再说了，你身上这药味……和白九娘房里的一样。”
林小树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掏出那枚玉佩，在月光下晃了晃：“明天，我慢慢和你说。”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东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林小树望着白府飞檐上的残月，总觉得那月光里藏着道冷笑——就像白九娘今晚翻名册时，指尖划过苏老爷子亲信名字的模样。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里面小草塞的野莓还带着体温。
明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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