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金陵城飘着桂花香,全国药材大会的主会场外,"岐黄薪火"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林小树站在旋转门前,西装领口微微发紧——这是张桂香硬塞给他的行头,说是"不能给咱山沟沟丢脸"。
他低头摸了摸内袋里的银针包,指尖碰到那枚刻着黑莲的毒针,后颈的酸涨感突然涌上来。
"林神医!"
左侧突然传来娇笑,穿墨绿旗袍的白九娘从玻璃幕墙后转出来,鬓边的珍珠簪子晃得人眼花。
她今天没戴面纱,眉尾挑着点朱砂,倒比上次更显艳丽:"我就说主办方会识货,你这'神农传人'的位子,坐得可还踏实?"
林小树后退半步,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仓库那晚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展台,"药王阁"三个烫金大字下,玻璃罩里躺着支血红色的人参,参须根根分明,在射灯下泛着妖异的光。
"龙血参。"白九娘顺着他的视线抬手指去,指甲上的金粉闪了闪,"千年野山参浸龙血草汁,能活死人肉白骨。
今早已经有三家药企签了意向书,其中一家......"她压低声音,"是给京城那位老将军备的。"
林小树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妹妹小草昨晚咳得蜷成虾米的模样,想起床头那碗熬得发苦的当归汤——若是这龙血参真能治病,他或许该......但下一秒,冰魄兰在胸口发烫,烫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那是神农传承的警兆,每次遇到邪门药材都会发作。
"林先生!"
药材协会会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穿藏青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擦着汗,手里攥着话筒:"您来得正好,龙血参的鉴定环节就等您了。"他瞥了眼白九娘,笑容有些僵硬,"白小姐说,您是最有资格的。"
林小树感觉掌心沁了汗。
他看向观众席,林雨晴正坐在第二排,警服熨得笔挺,朝他微微点头;张桂香挤在人群最前面,花衬衫被挤得皱巴巴,却还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正对着他。
"好。"他深吸口气,走上展台。
玻璃罩里的龙血参离他只有半米,他能看见参体表面细密的纹路,像被血染透的蛛网。
白九娘跟上来,指尖轻轻划过玻璃:"林先生可要仔细看,这参的药效......"
"我先闻闻。"林小树打断她,俯身凑近。
沉水香混着龙血参的腥甜钻进鼻腔,他突然闭紧眼——灵力顺着指尖渗出去,像根细针扎进参体。
刹那间,他眼前闪过画面:黑暗的仓库,白九娘的侍女往普通野山参上刷红色药液,药罐上贴着"龙血草浓缩液"的标签;高温烘干箱里,人参表面的纹路被烤得开裂,又被用细针重新勾出......
"假的。"他睁开眼,声音比预想中更冷。
白九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林先生莫要信口雌黄,这参......"
"切开看。"林小树转身对会长说,"借把刀。"
会长愣了愣,从西装内袋摸出瑞士军刀。
林小树接过,刀尖抵在龙血参最粗的主根上。
白九娘突然伸手要拦,却被林雨晴从观众席扑上来按住手腕:"白小姐,妨碍鉴定可是违法的。"
"你!"白九娘瞪圆眼睛,却在触及林雨晴腰间的警徽时泄了气。
刀锋划开参体的瞬间,全场寂静。
原本该是乳白带黄的参肉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更刺眼的是——参体中心有明显的分层,外层红得发亮,内层却泛着普通人参的土黄,分界处还粘着没擦干净的药渍。
"这是用化学药液浸泡,高温逼色伪造的。"林小树举起半块参体,对着灯光,"真正的龙血参是从根须开始自然染色,不会有这种断层。"
台下炸开议论声。
有老药工拍着大腿喊"造孽",有记者举着话筒往台上挤。
白九娘的脸涨得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假的?"
"证据?"林小树突然笑了,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昨晚我让人查了药王阁的物流记录——上批到货的野山参是一百二十支,今天展台摆了十支,仓库还剩一百零九支。"他调出照片,"而龙血参的加工车间,就在你们租的B2仓库。"
白九娘后退两步,撞在展台上。她面纱侍女想扶她,被她狠狠甩开。
"现在轮到我展示了。"林小树没看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
打开来,是粒指甲盖大的黄精种子,"这是我从老家石沟村带的普通种子。"
他蹲下身,把种子埋进主办方提供的陶土里。
指尖轻轻按在土上,元气顺着经脉涌出来——这是他昨夜调息了三小时才攒下的。
种子在土里动了动,先是冒出针尖大的芽,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茎、展叶,叶片从嫩绿变油绿,根茎在土里鼓成拇指粗的块茎。
"十、九、八......"张桂香举着手机喊倒计时,"快看!"
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当计时器跳到十分钟时,黄精已经长到半人高,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林小树摘下片叶子揉碎,清苦的药香瞬间弥漫全场。
"这是......"最前排的老药王颤巍巍站起来,"是《神农经》里说的'瞬生术'!
能催发草木的,当真是神农传人!"
掌声如雷。
药材协会会长冲上台,握着林小树的手直晃:"林先生,之前是我们有眼无珠!
您放心,药王阁的参展资格我们立刻取消,相关部门已经在查他们的仓库了!"
林雨晴挤到台上,把警徽往兜里一塞,笑着拍他后背:"干得漂亮。"她的耳尖有点红,"我就说你行。"
张桂香挤开记者冲上来,往林小树手里塞了块糖:"饿坏了吧?
刚才看你手抖得厉害。"她压低声音,"元气是不是又用多了?
等会我给你熬参汤。"
林小树捏着糖,突然有点恍惚。
他望向白九娘的方向——那女人正被保安架着往外走,高跟鞋在地上磕出刺耳的声响。
经过他身边时,她突然转头,眼尾的朱砂痣像滴血:"林小树,你赢了这一局。
但药王阁不是你能得罪的。"
"我等着。"林小树把糖纸慢慢剥开,"就是怕你们不敢来。"
张桂香哼了声:"嘴硬!等会我拿笤帚疙瘩抽她——"
"桂香。"林小树打断她,目光落在会场外突然停下的黑色商务车上。
车窗摇下条缝,他看见里面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举着相机对准他。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笑,车窗又缓缓升上去。
"那是谁?"林雨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知道。"林小树把糖塞进嘴里,甜得发腻,"但......"他摸了摸胸口发烫的冰魄兰,"真正的麻烦,可能才刚开始。"
午夜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林氏草堂的窗户。
林小树趴在桌上打盹,突然被手机震动惊醒。
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接通后,对面是个沙哑的男声:"林医生,麻烦来趟镇医院。"
"怎么了?"他坐直身子。
"发烧的人突然多了,症状......"对方停顿了下,"和非典有点像。"
林小树的手猛地收紧,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冰魄兰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这一次,他闻到的不是沉水香,而是浓重的药味,混着某种说不出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