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林氏草堂飘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林小树趴在案几上打盹,后颈还沾着张桂香临走前贴的退热贴——方才在药材协会展会上连施三次瞬生术,元气几乎要抽干,此刻连抬眼皮都费劲。
手机震动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太阳穴。
他手忙脚乱去抓,玻璃屏在掌心硌出红印,屏幕上"未知号码"几个字刺得人眼疼。
"喂?"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哑得像砂纸。
"林先生,我是国家卫生厅应急办的陈正。"对面是个沉稳的男声,背景里有纸张翻动声和隐约的警笛,"邻省黑河村爆发不明怪病,目前确诊三十八例高烧昏迷,其中七人出现皮下出血症状。
省疾控中心初步判断为急性传染性疾病,但常规抗病毒药物无效。"
林小树的背慢慢绷直,后颈的退热贴被体温洇湿,顺着皮肤往下滑。
他想起三小时前白九娘被架走时的冷笑,想起会场外那辆黑色商务车里举相机的金丝眼镜男,想起胸口冰魄兰此刻正灼得慌——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两层布料烙着心口。
"需要我做什么?"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还装着半瓶张桂香熬的参汤。
"我们需要您的特殊能力。"陈正的声音突然低了些,"据线报,黑河村病例出现前三天,有外乡人免费发放过一批'强身药材'。
我们查了药材来源......"电话里传来纸张摩擦声,"和近期药王阁流失的实验样本批次吻合。"
林小树的指节捏得发白。
药囊里的参汤瓶滚了滚,撞在他大腿上。
他想起展会上被当众拆穿的药王阁药材——那些用激素催熟、表面光鲜内里带毒的次品,突然明白白九娘那句"你赢了这一局"里的寒意。
"我半小时后出发。"他扯下后颈的退热贴揉成团,扔进水盂里溅起水花,"需要带什么?"
"防护装备我们会派车送过来。"陈正顿了顿,"另外,林雨晴警官主动申请随行,她有疫区调查权限。"
挂了电话,林小树刚要起身,门就被拍得哐哐响。
林雨晴穿着便衣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个黑色战术包,发梢还滴着夜露——显然是从市局直接赶过来的。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拉链拉开露出整套N95口罩、防护服和护目镜:"我查了黑河村的封锁记录,村口有流动哨卡,没警徽过不去。"
月光从她身后漏进来,照得她耳尖泛着淡粉。
林小树想起展台上她拍自己后背时的温度,喉结动了动:"你......"
"别废话。"林雨晴把战术包推过去,指尖扫过他眼下的青黑,"我看过你用元气后的状态,要是在疫区晕倒,总得有个人能把你扛出来。"她转身去拉窗帘,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后腰别着的配枪,"十分钟后镇口有专车,司机是我队里的老张,信得过。"
专车在省道上开得飞快,林小树盯着手机里刚收到的病例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半张脸肿得发亮,皮肤下爬满暗红色网状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番茄。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指尖转了转,银针尖微微发颤。
"和上次药王阁在东山屯试药的症状像吗?"林雨晴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他紧攥照片的手。
"更狠。"林小树把照片放大,看见老人指甲盖里凝结的紫斑,"东山屯的是慢性毒素,这次......"他指节抵着眉心,"像是直接激活了某种潜伏期的病原体。"
车载广播突然滋啦响起来,老张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头儿,省台在播黑河村封村通知。"
"......目前黑河村已实施全面封锁,禁止人员进出......"女播音员的声音带着颤音,"据村民反映,患病者均服用过不明来源的'养生丸',请广大群众......"
林小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桂香发来的消息:"参汤装保温桶了,在你药囊最里层。
元气不够就喝,别硬撑。"后面跟着个气鼓鼓的表情包——是她用拍立得拍的自己,手里举着笤帚疙瘩。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碰到保温桶的铁皮,暖烘烘的。
车窗外的山影越来越浓,凌晨三点的雾气漫进车窗,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和展会上白九娘身上的沉水香不同,这味道更腥,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药材。
"到了。"林雨晴踩下刹车,车灯照亮村口的蓝色警戒线。
两个穿防护服的民警过来检查证件,林小树摇下车窗,看见他们防护面罩上蒙着层白雾,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此刻正蹲在警戒线外抽旱烟,烟锅子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见他们下车,他猛地站起来,烟杆掉在地上:"林医生?
可算来了!"他伸手要握林小树的手,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去,在裤腿上擦了擦,"三天前有辆白车进村,说是什么'慈善制药公司',挨家挨户发'养身丸',说吃了能治老寒腿......"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林小树看见他手背也有淡淡的红斑,像被蚊子咬过没消下去。"您也吃了?"他伸手要碰村长的手腕,村长猛地缩回手,指甲在泥地上抠出个小坑:"没、没吃!
我就闻了闻那药丸,甜得发苦......"
林小树没再追问,跟着穿防护服的医护往隔离区走。
消毒水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有人拿砂纸磨着喉咙。
他戴上护目镜,看见隔离帐篷里躺着的病人,有的抓着被单颤抖,有的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眼球布满血丝。
"体温41.2,持续三天不降。"随行的护士举着体温枪,声音从防护面罩里闷闷传来,"退烧药没用,物理降温半小时就反弹。"
林小树走到最近的病床前。
病人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小脸烧得通红,手腕上全是自己抓的血痕。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搭在男孩腕间——刚触到皮肤,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猩红。
是毒素。
他闭了闭眼,调动丹田那缕若有若无的元气。
灵气顺着指尖钻进男孩体内,他"看"见男孩血管里游动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纹路,正顺着血液往心脏钻。
这不是普通病毒,更像......被某种草药催化激活的病原体。
"跟我来。"他猛地站起来,防护面罩撞得额头生疼,"病毒源头不在病人身上。"
林雨晴立刻跟上,战术包在她腰间晃荡。
两人穿过警戒线,绕到村后废弃的榨油厂。
厂门锈迹斑斑,门缝里漏出股甜腻的腐臭味。
林小树伸手推了下,门"吱呀"一声开了,地上散落着几个棕色药瓶,标签被撕得只剩"药王阁"三个字的边角。
"这里。"他指着墙角的水泥台,元气在掌心凝聚成淡绿色光团,"下面有暗格。"
林雨晴抽出腰间的战术刀,刀尖挑开水泥台缝隙里的青苔。
果然,一块石板被撬起过的痕迹露出来。
她蹲下身,用力一掀——暗格里躺着个黑色档案袋,封皮上印着"药王阁-内部机密"的红色字样,还有白九娘的私人签章。
林小树的手指在档案袋上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拉链,最上面一张纸的标题刺得他瞳孔收缩:"神农血脉适应性试验报告——第78次人体实验数据"。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白九娘穿着白大褂,站在玻璃舱前,舱里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后背隐约能看见和男孩体内一样的黑色纹路。
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三天前。
"操。"林雨晴的声音从面罩里闷声传来,她掏出手机拍照,"我现在就联系厅里......"
"等等。"林小树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档案最后一行备注上:"实验体需接触神农传承者体液激活。"他摸了摸胸口发烫的冰魄兰,突然想起展会上那个举相机的金丝眼镜男——当时对方的镜头,正对着他被张桂香塞糖时的手。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林雨晴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厅里说,黑河村病例突然增加到六十例,有三个医护被感染了......"
林小树把档案袋塞进战术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魄兰。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在"神农血脉适应性试验"几个字上,像撒了把血珠。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远处隔离区传来的咳嗽声,组成某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白九娘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原来从不是虚张声势。
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对方的局——用《神农经》的名声引他露面,用药材展会激他动用元气,再用这通电话引他进疫区......
林小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保温桶里的参汤一饮而尽。
热流从喉咙滚进胃里,他摸出银针别在衣领上,转身走向隔离区。
这局,他陪药王阁玩到底。
只是——他低头看了眼战术包里的档案,照片上白九娘的朱砂痣红得刺眼——他们想要的"神农血脉适应性",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