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握着卫星电话的手微微发颤,滇南的风声顺着听筒灌进耳朵,带着股铁锈味的腥气。
帐篷外的月光被云层啃噬得支离破碎,他望着张桂香还在颤抖的后背——王婶刚喝完药,正靠在她怀里小口喝着老周端来的热粥,紫斑褪成淡粉,像被揉皱的蝴蝶翅膀。
"陈厅长,我需要两小时。"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指腹蹭过手机屏上未读邮件的发件人"药王阁-九娘","调辆能走山路的越野车,再备箱冰块。"
"冰块?"陈立在那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明白!
您要保存药材对吧?
我这就让人去县医院调医用冰袋!"
林小树挂断电话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他摸向腰间的玉坠,那是传承的媒介,此刻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鹅卵石——方才为救王婶,他几乎榨干了最后一丝元气。
可滇南的疫情等不得,他想起保温箱里那两支带特殊标签的安瓿瓶,想起白九娘屏幕上晃动的朱砂痣,喉结动了动。
"我跟你去。"
林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她不知何时换了身作训服,战术腰带扣得咔嗒响,枪套擦过帐篷支架时,金属碰撞声像颗小火星。
警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愈发明显。
林小树转身,正撞进她带着薄荷味的呼吸里。
她的指节抵着他发青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你现在元气透支,路上要是出状况......"尾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卷走的蒲公英,"我是警察,保护重点医疗人员是职责。"
帐篷外传来汽车鸣笛,陈立派的越野车到了。
林小树望着她绷紧的下颌线,突然笑了:"行,但得听我指挥。"他弯腰收拾药箱,瞥见她耳尖泛红,"先把你包里的巧克力塞我口袋——上次给小草买的,还剩半块。"
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时,林小树靠在车窗上假寐。
月光把林雨晴的侧影切得很薄,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着肋骨——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害怕。
害怕滇南的疫情比黑河村更狠,害怕白九娘的"样本量"里包括无辜村民,更害怕......他摸了摸胸口的玉坠,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小草穿着红棉袄在晒谷场跳皮筋,发梢沾着稻草。
"到了。"林雨晴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他的思绪。
越野车停在山坳口,几盏应急灯在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隔离线外挤着十几个村民,有老人举着香烛,妇女抱着哭闹的孩子,见他们下车,立刻涌过来。
"大夫!我家柱子烧了三天了!"
"我闺女吐得黄水都没了......"
林小树被推得踉跄,手腕突然被林雨晴扣住。
她挡在他身前,警徽一亮:"后退两米!
隔离区没消毒,别添乱!"村民们愣了愣,慢慢退开,有个老太太突然跪下来:"求您救救我孙子......他才七岁啊......"
林小树喉咙发紧。
他越过隔离线,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患者——和黑河村一样的紫斑,一样肿成馒头的脸,只是有个男孩的指甲盖泛着诡异的青黑。
他闭眼深呼吸,舌尖抵着上颚——这是启动传承的暗号。
元气像细流从玉坠涌出,顺着经脉漫到眼底。
他睁开眼,视线穿透患者的皮肤,看见血管里爬满蚯蚓似的病毒。
那些小东西在血液里翻滚,头部有类似锯齿的结构,正啃噬着红细胞。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其中几只的尾部多了根细小的倒刺,像是......被人为改造过。
"这不是自然疫情......是实验!"他脱口而出,声音惊得林雨晴转头。
"你说什么?"
林小树没回答。
他踉跄着扶住帐篷支架,额角渗出冷汗——刚才的透视耗光了昨夜勉强恢复的元气。
林雨晴立刻扶住他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渗进来:"先去医疗站,我让人拿葡萄糖。"
医疗站设在村小学的教室里,黑板上还留着半道数学题,被血渍染成褐红色。
林小树刚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林雨晴的低喝:"什么人?"
他扶着桌沿站起来,透过窗户看见林雨晴蹲在墙根,戴着手套的手指正戳向泥地里的脚印。
那脚印比常人的大两码,鞋纹是规则的菱形,旁边还躺着支注射器,玻璃管上印着褪色的"药王阁"三个字。
"是他们。"林小树的声音像块冰。
林雨晴抬头看他,警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去后山看看,可能有线索。
你别乱跑。"她把配枪拍在桌上,"带着这个,有事鸣枪。"
夜色渐浓时,林小树在医疗站调配药材。
他把最后一味紫花地丁放进药罐,指尖轻轻抚过叶片——这是用催生术催熟的,叶片上还凝着灵气凝成的露珠。
药罐里的水开始沸腾,蒸腾的热气里,他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夫!大夫!"
两个村民抬着门板冲进来,上面躺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的脸肿得认不出模样,紫斑从脖颈蔓延到胸口,嘴唇乌青得像涂了墨。
旁边的妇人哭得肝肠寸断:"他今早还能喊饿,方才突然抽起来......"
林小树的手指在少年手腕上搭了三秒,立刻掀开药罐。
药汁呈半透明的翡翠色,他捏开少年的嘴,灌进去小半碗。
灵气随着药汁渗入少年体内,他看见病毒在灵气里挣扎,像被火烤的蚂蚁。
"再灌半盏。"他声音稳得像块石头,"拿温水擦他脚心。"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第一口药汁咽下时,紫斑开始变淡;第二口,肿起的脸消了下去;第三口喝完,他突然抓住妇人的手:"妈......我想吃糖。"
教室里炸开一片欢呼。
有老人跪下来朝他磕头,妇人抱着少年哭得直抽噎。
林小树靠在墙上,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玉坠又凉了,元气像被抽干的井。
"林大夫。"
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
疫区村长佝偻着背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边角沾着泥。
他左右看了看,关上门,压低声音:"今儿在村后老槐树下挖药,发现个铁盒子......您看看这个。"
林小树展开纸张,霉味扑面而来。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被水浸得模糊,但"药王阁·人体适应性测试"几个字像刀刻的。
最后一行是日期:2023年5月17日,黑河村样本3号......
"咚。"
窗户突然被风刮得撞在墙上。
林小树抬头,看见窗外有个黑影闪过,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脖子上挂着的金属牌——像是实验室的工作牌。
村长吓得后退半步:"那是......"
"没事。"林小树把纸折好塞进怀里,指尖触到照片里小草的笑脸,"您先回去,别跟人提这个。"
村长走后,林小树站在教室门口。
月光漫过山坡,把山林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坠,那里的温度正在回升——方才救治少年时,似乎有股陌生的元气顺着药汁涌进来,像......有人在帮他?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小树望着山坳深处的黑暗,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快。
他知道,白九娘的棋局才刚刚展开,而他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夜色里,正睁着眼睛,看着他。